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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山火车站扛大包上大跳

初来乍到北大荒,我们这帮城市学生表现还不错,点子多,干活积极,领导不少表扬。但过了一段,毛病就露了出来,爱提意见,好打抱不平,领导就不待见了。正好秋后大豆下来了,农场往关里运大豆,要求我们连队派人参加。于是连队领导就派我们几个爱“捣蛋”的,即日赶到密山火车站去参加抢运大豆。我们不知道扛大包是什么活,去密山火车站干活,见识见识挺好,提了行李就走。

密山站货运场上堆着小山般的黄灿灿大豆,货车车厢停靠在那里,约两尺宽的跳板“之”字型地从地面攀搭上高高的车厢板。我们刚到那里,就先做下手,往麻袋里装豆子,过秤,一边看着别人扛包。只见两个发包的人,各自抓住过完秤麻袋包的两个角,用力往高里一拎,扛包人乘势低头钻到麻袋下,用右肩扛,就用右手抓紧麻袋角托稳,如果用左肩扛,就用左手抓紧麻袋角托稳,然后上跳板,蹬蹬蹬地往上走到车厢边,抓紧麻袋角一耸肩,大豆就一倾而下,麻袋也不会掉进车厢里。人说这叫扛大包,上大跳,看人挑担不知重,我们以为不过如此。

两天后,我们也得扛大包上跳板,上大跳了。我学着别人一样,等两个发包的人把装满大豆的麻袋“黑哟”一声高高抬起,我乘势低头钻到麻袋下,用右肩一扛,右手抓紧麻袋一角托住,迈步往跳板上走。这一袋大豆有260斤重,我的体重最多只有120斤,从来没有扛过这么重的东西,顿时感到一股巨大重力压住身体,只有咬紧牙挺着往跳板上走,晃晃悠悠走过一块跳板,再迈上一块跳板,走到车厢边上,抓住麻袋一角,把大豆倒进货车厢里。顿时如释重负,走下跳板。

我的同学曹振发也扛着一袋大豆走上跳板。他身材比我矮,体重可能也就100斤,他皱着眉头痛苦地往上挪着步,总算扛着麻袋包走到顶,卸下大豆,没有摔下来。

我扛第二包时,人没站稳差一点把大豆撒到车厢板外。领头的人看我们不行,就说少扛点。我们几个就扛220斤的麻袋。扛了几包,还是上跳板不稳,晃晃悠悠。于是又减分量,我们几个减为扛160斤的麻袋包。

头一天扛麻袋的活终于干下来,感到累极了,从来没有这么累,回到车站旁小旅馆躺下就睡。吃晚饭就抓两个馒头喝碗汤,接着睡。后来我们知道,其他扛大包的都是在车站老干搬运活的,只有我们几个是刚来的知青。他们个个膀大腰圆,有几个个矮的,也是伸出拳头比我们壮多了。他们是拿计件工资,扛得多,就拿的多。我们几个仍是拿32元月工资。

听说扛大包是有补贴的,但当时也没有人给我们,我们也没去问。他们很有经验,完工后先热水洗一把,松松劲骨。见着我们的熊样,就大声跟我们嚷嚷:伙计,吃肉喝酒长力气吧,好好跟我们学呢!他们晚饭时打来酒,买包猪头肉、鸡爪子,行令猜拳,又叫又闹,然后躺下呼呼大睡。

第二天,发包的人仍然给我们扛160斤的包,总算坚持了下来,饭量也大增。几天下来,我们几个都腰酸背痛,晚上躺下来时纷纷议论,感到我们这种体魄不行,难以胜任这么重的体力活。住处又这么喧闹,睡也睡不好。但又不能自己提出不干了,要回连队,说不出口啊。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扛大包。

晚上浑身酸疼躺在昏暗破旧的小招待所里,我们几个也不会喝酒,听着隔壁行令猜拳,打牌吵闹,淫语秽言,打情骂俏,彷佛自己已变成了高尔基笔下在肮脏的作坊里做苦工的小童工,感到好可怜,不知身处何方。但他们并不是一帮无赖,他们靠自己力气吃饭,他们没有什么文化,远离社会主流,他们不去读什么语录,背什么老三篇,说话大大咧咧,很没有什么禁忌,没有什么舆论一律,真是天高皇帝远,让人觉得痛快!

我们几个又勉勉强强干了十几天,好像任务过半了,大概也嫌我们干活效率低,影响别人,领头的把我们几个叫来,说你们回去吧,让你们连长换几个能扛的来。我们就盼着这个话呢,几个人立马收起行李,从密山找个车回连队了。

这是头一回领教了杀威棒,知道得罪谁也不能得罪领导,领导要教训你是太容易了,而且可以做得了无痕迹。少年不识愁滋味?这回到头啦。也领教了社会的炎凉冷暖、社会的复杂多面性,初次见识了社会最底层的体力劳动者的生活状态,艰难而又自由自在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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