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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极备战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做好反侵略战争准备,是那时我边境军民“最大的政治”和“压倒一切的任务”。随着紧张局势的加剧,解放军沿边界巡逻,取消了以往两人一组的形式,改用多人组成的巡逻队,并且背上了打坦克的火箭筒和火箭弹。除了日常驻军,“前指”还调来两个野战军作为机动,以备不时之需。

沙麦公社下辖三个大队,有两个跟外蒙接壤,一个是我所在的汗乌拉,另一个是胡尔其格。我们牧业小组是最靠近边界的,牧场内沟壑纵横,山峦起伏,一些山上矗立着奇形怪状的巨大岩石,宛若山间古堡,森严挺立。放羊时,这些巨石就成了我们的了望台,我们攀上岩石一面观察羊群的动向,一面监视边境的动静,看有没有“苏修”军队发动袭击的迹象。

为了加强战备,大队在边界附近山上增设了岗哨,一批全副武装的知青和牧民被调去昼夜站岗巡逻。我们包的张亮是持枪民兵,也被调走,包里其他人则被抽出来帮解放军在汉敖包山上建立新的边防哨所。

汉敖包是边界附近的最高山,往北二十里就是国境线,两国接壤处为平原,再往后则是绵延不断的山峦。我们的主要工作是修筑工事,先把临时居住的蒙古包抬上山,然后开始挖战壕。山上石头多,需要用镐刨,炸药炸,挖起来十分费力。也正由于这些战壕开凿于乱石之中,所以异常坚固,至今保存完好,仍在发挥作用。

与此同时,几名知青被派到东乌旗修筑战备工事。除了打石修路,还修过山洞,蔡兴隆也参加了,大概于8月初回队,没想到9月初就出事了。另有一名知青余平,被调去锡林浩特修公路,从1970年5月到9月,100人修了100里,没有任何机械,完全靠锄头铁锹,每天工作9到10个小时,相当累。余平说,去之前,在公社遇到了蔡兴隆,他也非常想去,后悔没有得到消息。如果他去了,就可以躲过一劫。

修工事期间我们也参加站岗放哨。夜晚站岗,两小时一班,每班一人。为了隐蔽,我们站岗从不站着,多是趴在石头后面。山上漆黑一团,只能听见疾风掠过山顶发出的凄厉呼啸声,即便背着枪心里还是有些发毛。外蒙平原上,一般看不到人家和畜群,但是借助大倍数军用望远镜,偶尔可以看见汽车灯光,猜测那里可能有军人在活动。我们还听到过飞机马达声。

大队的所有成员都是民兵,但民兵和民兵差别很大,共分三种:持枪民兵、基干民兵和普通民兵。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没被选为持枪民兵,是由于眼睛近视,还是“走资派”的父亲?当时心里很不平衡,也不服气,因为这意味着,战端一启,首先被派往前线的人里没有我章明啊。

普通民兵更惨,都是些大妈、大婶,基本没有摸枪的机会。我原以为知青里没有普通民兵,再不济也能当个基干民兵。后来跟定居美国的吕小燕聊天谈及往事,她愤愤不平地说,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是普通民兵,跟一帮家庭妇女混到一块了。要知道,小燕的伯伯可是赫赫有名的吕正操将军。

作为基干民兵,我只摆弄过老式的七九步枪和小鬼子留下的三八大盖,都是些很长、很重的家伙什。记得还参加过对空射击训练,仰面躺在草地上,肩膀顶住枪托,举枪瞄准空中的靶标。不过,枪内没有子弹,我们只是在捕捉到目标后扣动扳机,佯装射击。

在汉敖包站岗时,总算背上了正规军使用的半自动步枪,过了把当兵瘾。知青罗崇德写过一首小诗《月夜站岗》,表达自己手握钢枪、胸怀北京的自豪感:

淡云明月边山寒,
壮怀红心钢枪暖。
举目欲穷三千里,
中南海畔不夜天。

持枪民兵不光发枪,还配马,人走到哪儿,枪背到哪儿,时刻处于战备状态。最初他们用的是7·62步骑枪,每人配50发子弹。这种俗称“单打一”的苏式武器,一次压弹五发,每发射一枚子弹后都要拉枪栓退弹壳,再把下一颗子弹推上膛,既麻烦又费时。但此枪准确性高,还带有独特的三棱枪刺。

持枪民兵王小娃曾用7·62步骑枪打出三发30环的好成绩,受到野战军和边防部队的好评。知青苦练杀敌本领,在有些项目上不输于甚至超过了正规部队。一般战士练习突刺,连续30次即可达标,50次就算技术过硬,而知青张亮和曲军经过苦练在比武中创造出连续突刺500次的佳绩,手上磨破的血泡把枪托都染红了。

珍宝岛事件后不久,老式武器都被收回,在公社集中颁发五六式半自动枪,每人配100发子弹,班长、副班长则配发自动步枪,即国产AK47。发枪现场群情激昂,知青把新发的枪支举过头顶,高呼“誓死保卫党中央”“誓死保卫祖国”“打倒苏修”“毛主席万岁”等口号。

我们还学习俄语喊话。以前跟俄语班同学学过几句,都是“达瓦里什”(同志)“斯巴希巴”(谢谢)之类的日常用语。现在学的却是“卢克衣维也勒和”(举起手来)“梅维里卡杜内克波列内母”(我们优待俘虏)等抓俘虏的话。

最开始,俄语喊话由“前指”派来的干事教,发音很不标准。张亮在北外附校是学俄语的,经他给干事纠正发音后,这事儿就摊在他头上了,先是去汉敖包排点教,后来又去边防站教。

内蒙古备战是搞军民联防,贯彻“兵民乃胜利之本”的毛泽东思想。我们跟边防军关系融洽,每逢八一或春节,大队牧民和知青就组织起来,去嘎达布其边防站慰问解放军。每次去都带上礼物,夏天通常是两只大肥羊,冬天则是整麻袋的冻饺子。羊绝对是好羊,尾巴足有脸盆大,可那饺子就差强人意了,虽说个大馅足,是纯羊肉的,但缺少佐料,顶多放点从北京带来的酱油膏,再加少许野葱。不管好坏,心意到了。

解放军则倾其所有,用丰盛的饭菜招待我们,让我们饱餐一顿草原上难得一见的大米饭和各式炒菜,以及根本买不到的苹果。饭后的固定节目是军民对抗篮球赛,遗憾的是,我们每战必败,并非知青中没有打球好手,而是队员们吃得太撑,根本就跑不动了。

有一年,根据各方情报,上级领导研判,苏军可能在10月1日对我地区发起进攻。我方的策略是,把敌人放进来,关起门来打狗。至此,战备进入白热化阶段,无论是民、是军,都秣马厉兵,枕戈待旦。

有知青写下战前最后一封家书,表达自己为国赴死的决心,颇有向父母道别之意(当然,话不能说得太明白,因为军事行动都是保密的)。我也在信中告诉爸妈,自己虽然不是持枪民兵,但是打起仗来照样往前冲,宁可前进半步死,决不后退一步生。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紧张的气氛中,我们接到准备应急干粮的任务。于是连夜行动,用上级派发的白面烙大饼。不记得烙了多少张,反正摞起来足有一米多高。仗最终没打起来,烙好的大饼只好自行处理掉。

2023-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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