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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光源:走出地母时代(一)

•中国没问题

“我是从哪里来的?”

这是很小的时候我就问过爸爸妈妈的问题,许多孩子也问过同样的问题。长大后才知道这就是哲学所谓的终极问题。看来孩子们具备着哲学家的天赋,因为他们都有同样一个特点,就是时常会问一些成年人习以为常的,看来根本不是问题的问题。

“你是爸爸妈妈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这是我从舅舅阿姨处听到的答案,后来发现这居然是一个同样有哲学高度的答案。

“你是爸爸妈妈生出来的”。
这是我听到的正式答案。

“我是爸爸生的,还是妈妈生的呢?”
“你是妈妈肚子里生出来的。”

“可能别的小孩是从爸爸肚子里生出来的吧。”
那时的我就是这么想的。

后来我才知道,所有的小孩都是妈妈肚子里生出来的。

“为什么没有小孩是爸爸肚子里生出来的,都是妈妈肚子里生出来的呢?”
小时候我确实这么想过,可是自己也觉得问出这样的问题显得自己太傻了,因为别人都不会问的。所以就再没有向下问下去。现在才知道,人就是这样在自己的思想里砌起了一堵堵墙,把自己局限在无形的墙内了。

“学问”二字,有人说要学也要问。没有问题就很难有进步。有了问题,寻找答案的本身就是学习的过程。这是自己主动在学习,比起中国传统的填鸭式教育,效率当然要高得多。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这是金朝诗人元好问的一个问题,也只有好问的人才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就围绕着这一个问题,元好问写了一首流传至今的诗歌《摸鱼儿》,金庸写了一部《神雕侠侣》,古龙写了一部《多情剑客无情剑》,还有许许多多后世的文艺作品是直接或间接受这个问题的启发和影响而创作的,由此发行了多少本书,拍了多少影视剧,养活了多少人,创造了多少经济价值,这是我们无法估量的,然而却能肯定是非常之巨大的。

有人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我说这是外行话。老子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所谓第一,就是前面再也没有了。科学技术本身是从哪儿来的呢?不就是思考和研究的产物吗?有了问题,人才会去思考,去研究。就西方工业革命产生的标志蒸汽机而言,若无瓦特对于生活中司空见惯的现象而发的问题,何来工业时代之开端的蒸汽机这一发明之所有?

中国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可是为何这六十三年来培养不出大师,培养不出乔布斯这样的人才?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当代中国教育的实质是抹杀问题的教育,而非培养问题的教育。六十三年来的整个社会体制就是批评问题少年,碾压问题青年,排斥问题中年的体制。对“维稳”而言,这是个“最好”的体制;对教育而言,这个是最坏的体制。我们都看到乔布斯就是一个问题中年,而他又是从问题少年、问题青年这么一路成长过来的。

中国人大多到了乔布斯这个年龄已经没有问题了,对一切都已经有了成型的,几乎已经是固定的答案了。
没有问题就没有思考研究,没有思考研究也就没有创造力。没有创造力,何来先进性?除了口号和标语,哪有这种先进性的容身之地?

中国人最爱说“没问题”,可这恰恰是中国当前最大的问题。

“为什么没有小孩是爸爸肚子里生出来的,都是妈妈肚子里生出来的呢?”
这是我很小的时候所想到的一个问题。当时的我意识不到自己正站在一道心门之外。

我们是否注定,永远徘徊在心门之外?

有多少问题,可以重问?有多少路,可以重来?

今天我又回到这里,推开这道门,看见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广阔的新天地。是否有人愿意陪我一起踏上这条冒险的旅程,去探索那从来未曾想像过的新天地?我不敢保证这次冒险一定会成功,但我想它会是令人难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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