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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之河(七):以儒治国,以佛治心

在不少异族人眼里,成吉思汗的黄金家族虽拥有辽阔的国土、无敌的军队和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然而却是一些暴发户。蒙古帝国的领土、人民与财富都是倚仗武力抢来的。虽然这些异族打不过蒙古人,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对这些世界征服者心服口服。他们觉得这些蒙古新贵粗鲁不文,缺乏修养,与自己民族悠久的文明无法相提并论。然而他们却不知道,既然上天选择了成吉思汗的黄金家族,选择了这些蒙古人成为这个世界的征服者,自然会给予他们征服与统治世界所需要的一切。

征战,有蒙古勇士;制造器具,有能工巧匠;治天下,有治天下匠。上天不仅赐给了蒙古人征服世界的勇气与良马,还赐予他们许多善治天下的匠人,其中最杰出者当属耶律楚材。

耶律楚材,契丹人,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九世孙。辽国为金国所灭亡后,祖父辈几代在金国做官。耶律楚材出生以后,其父颇有先见之明,知道这位麟儿日后大有作为,而且不会为金国所用,就从“楚虽有材,晋实用之”这个典故中取“楚材”二字给孩子命名。

耶律楚材天资聪颖,自幼接受良好的教育,精通汉文化,博览群书。天文、地理、历法、医药,三教九流,无不通晓。长大后耶律楚材当过金国的小官,成吉思汗攻下燕京后听说耶律楚材很有才能就召见他,经过考察对他十分满意,就将博学多才的楚材带在身边充当顾问。

中国传统文化讲究天人合一,精通汉文化的耶律楚材善观星象预言人事。成吉思汗西征花剌子模,出发祭旗时正是盛夏六月,居然天降大雪,而且雪深三尺。成吉思汗疑心这个兆头不怎么好,然而耶律楚材却说:“玄冥之气见于盛夏,这是克敌制胜的征兆。”后果然征服花剌子模。次年冬天又反常的出现了大雷,耶律楚材说:“回回国主当死于野”。果然信回教党花剌子模国王摩诃末在逃亡中死于荒岛。还有一次长星见于西方,耶律楚材说:“女真将会换国主”。第二年金宣宗就死了。由于他的预言非常准确,耶律楚材深得成吉思汗的信任,每次征伐之前成吉思汗都会让耶律楚材占卜,成吉思汗还亲自灼烧羊胛骨,然后让耶律楚材根据羊胛骨上烧出的纹路预言吉凶祸福。

耶律楚材还有更惊人的本事,他居然认识怪兽。成吉思汗西征,兵至印度铁门关,出现一只绿色的怪兽,头上有角,长得像鹿,却有一条马尾。更不可思议的是,这只怪兽居然会说人话,而且会说蒙古话。怪兽告诉成吉思汗的侍卫,说你们的主子应该早些回去。成吉思汗将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顾问耶律楚材,楚材说这是一头瑞兽,名叫角端,能说各种语言。此兽热爱生命,厌恶杀戮,是上天派下来劝告陛下您的。陛下是上天的长子,天下人都是陛下的孩子,愿陛下上承天心,保全人民的性命。于是成吉思汗当天就下令结束西征,班师回蒙古。

蒙古人很重视技术工艺,当然也就尊重工匠。然而对于耶律楚材这样的读书人,当时正忙于马上打天下的蒙古人就不知道他们有什么价值。成吉思汗身边有一个西夏弓匠擅长制做弓,也深得成吉思汗器重。他看不起耶律楚材,说“国家现在正是用兵的时候,像这样的读书人有什么用?”耶律楚材回答:“造弓尚且要用弓匠,治天下难道不需要治天下匠吗?”成吉思汗深以为然,说“此人是上天赐予我家的,以后天下要交给他治理。”

耶律楚材信佛而不佞佛,他深知佛法为出世间法,儒家礼乐制度才是治理世间之法。因此在耶律楚材那一生中以儒治国,以佛治心,使信仰与政治互不干扰,在他身上实现了内圣与外王的完美结合,也使他本人成为一代开国名相。

蒙古人擅长马上打天下,却不善于治天下,于是征服了中原地区之后,治天下的重任就落到了耶律楚材这位上天为黄金家族安排的治天下匠身上。成吉思汗三子窝阔台被选为大汗之后,耶律楚材想让蒙古人形成严格的君臣礼仪意识,就对大汗的二哥察合台说:“您虽是大汗的哥哥,然而从地位上说却是臣子,应当向大汗下拜行礼。您带头下拜,就没人敢不拜了。”于是察合台率领皇族与大臣们向窝阔台下拜,从此蒙古才有了向大汗下拜的礼仪。

蒙古建国之初,实行的是战时的军政合一制度,只有万户、千户、百户等统领军队的长官,没有治理民政的官员,攻下城镇之后也不派兵设官治理守卫。在耶律楚材的建议下,蒙古人实行军政分离,在各地设置官吏管辖百姓,设置万户专管军队,避免军政互相干扰。

蒙古军在最初的征服过程中有野蛮屠杀的习惯。征服过程中当地军民稍有抵抗,攻克后往往除了工匠、妇女和儿童之外统统杀光。大将速不台领兵攻打金国首都汴京时由于城墙坚固,久攻不下,人马死伤很多,于是愤怒的速不台向大汗窝阔台报告:“等攻下了城池,我要把男女统统杀光”。仁慈的耶律楚材听说后就劝窝阔台说:“我们打了几十年仗,就是为了夺取土地和人民。把人民都杀光了,土地有什么用呢?”

窝阔台虽然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不过因为凡是遇到抵抗城破后就屠城是蒙古国的惯例,所以犹豫不决。耶律楚材又说:“现在汴京城里聚集了各地的工匠和富有的大户,把他们都杀了我们还能得到什么?”于是窝阔台采纳了耶律楚材的意见,下令“除了金国皇族之外,其余一概不杀”。当时在汴京避难的有一百四十七万人,耶律楚材挽救的生命比二战时的辛德勒和拉贝加起来还要多得多。经过此事件,此后蒙古军队屠城的事就越来越少了。

为了实现从打天下到治天下的转型,耶律楚材为蒙古人建立了一整套完善的汉法制度,选拔了大量儒家治国人才,为后来忽必烈采用汉法治天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从历史上看,由于旧的腐朽既得利益集团不会主动退出历史舞台,所以改朝换代往往是通过惨烈的战争来实现的。在这个过程中,生灵涂炭是很常见的,也是历史的永恒之河滚滚向前所必须付出的代价。然而对于武力强大的新生力量来说,如何尽量避免杀戮,如何让对方心甘情愿地臣服确实是一个不容回避的问题。正如耶律楚材所言,把人都杀光了,土地有什么用呢?

蒙古人虽是上天选定的世界征服者。然而在征服世界的过程中,能否让广大地区的人民心甘情愿接受自己的统治是对每一位王子胸襟气魄的考验,也直接关系到自己将来的封国是否富裕繁荣。因此耶律楚材这位杰出的治天下匠所留下的宝贵经验值得后人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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