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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家

——榕树魂7

当刚下乡的新鲜感过去之后,大家就开始想家、想学校、想念无忧无虑的学生生活,开始考虑前途问题。而当时正值宣传扎根农村一辈子的最盛期,人人感到前途无望。除个别想在政治上博点彩头、成为陈永贵式的“先进人物”的“假知青”在口头上宣布要当一辈子农民外,绝大多数知青,只要思维正常,肯定不愿意毕生去“修理地球”。

每个人小时都有过长大要当各种各样的社会栋梁的梦想,却没人会想到要当八亿农民中的一员。到不完全是歧视农民,而是传统观念所致。知青们与农民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对农民的境遇感受更多的是同情和怜悯。八亿之众的农民群众,理论上享有仅次于工人阶级的社会地位,实际上却连话语权都没有,知青们是看得明白的。

“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一个人的一句话,就剥夺了一代青年人学习的权利,打碎了他们儿时的梦想,从生活条件相对好一点的城市里被赶到相对闭塞落后的农村。而在不久前,他们还积极响应他的号召,狂热地起来造反,糊里糊涂地受人利用,干下了破坏文化传统,摧毁道德良心的坏事。到了文革后期,当那个至高无上的领袖意识到,这些“红卫兵”已经不容易利用了时,就决定让他们去接受“再教育”去吧。说是接受再教育,这些年青人实际是有家而不能回,跟监督劳改几乎没什么区别。

农村生活的艰辛,缺少文化生活,都让知青们的思想开始变化。当时各级革委会实际上正忙于夺权,根本无暇顾及这些20岁不到的年青人。与家人长期分离,无人安抚他们身体的伤痛,疏导他们心中的苦闷,知青们的精神状态陷入了一个低谷时期。

常到外地出差的人都知道,一个人与家人、亲朋好友分离的感情忍受期限最多100天,也就是3个月左右,超过这个时间之后,人就会感到一种心理上的难受。大多数知青已经离开家人近8个月,早就超过心理极限了,如果不是与同学们在一起,互相安慰,同病相怜,再加上傣族从未将知青当作什么再教育的对象,多少减轻了点精神负担,否则早就忍受不住了。

现在的人很难理解,要回家还不容易,买张车票不就行了?

当时,买车票要县知青办的证明和边境通行证。要办这些证件,必须有家里寄来的直系亲属病危、病故证明,或是县医院开据的本人已病入膏肓,需要到昆明就诊的证明。路上,至少有3个关卡要检查这些证明,其中一个,当年连日本鬼子都没打过去。

不少知青想方设法闯关冲卡,大都以悲剧告终。曾发生过知青躲藏在油罐车中闯关,被活活闷死的事。也有知青高估了自己的体能,想游过汹涌的怒江,惨死江中,连尸体都找不到。还发生多起想家心切的女生,被知青办那些披着军装的色狼借机侮辱的事件。更多的人想靠装病来骗取病退回昆明的证明:或由昆明的家长装病,找熟悉的又敢担风险的医生开假证明;或自己装病,骗县医院的医生。两种方法难度都很大,成功者极少。老地知道的人当中,只有糠麸装病成功。他的手法极简单但却极其痛苦,将碘酒涂在一支烟上,点燃抽完。当夜他即咳嗽不止,痰中带了大量血丝。第二天到县医院去看,医生听了听他的肺部,当即给开具了建议长期病休、回昆治疗的证明。他的成功事迹传遍全县,但却无人敢步其后尘尝试。

有不少知青控制不住当时如流感般传染的精神颓丧情绪,走入极端。到边境对面参加反政府武装当兵打仗,就是当时的一项选择。受当时“解放全人类”这类极左宣传的影响,许多知青抱着打赢了,就能掌握政权,一展抱负,打输了,就当革命烈士的单纯想法跑到边境那边去当兵,不少人从此走上了不归路。

老地和老龙曾经一时冲动,差点就去那边当兵。本来俩人已经约好了出走的日子,恰好头一天邻寨有个知青刚好从那边逃了回来,听他说那种反政府武装实际上跟土匪没两样,当官的贪赃枉法,而且搞的是一套比王明还左的路线,当地的人民根本不支持他们。如此一说,俩人才打消了去当兵打战的念头。

当农民固然差点,总比当土匪强。知青们只好抱着听天由命的心态,老老实实地继续当农民算了。

中秋节当晚,众人借酒浇愁,喝得晕晕糊糊的把小时玩过的游戏,比如斗鸡、斗牛、跳山羊、瞎子抓跛子、老鹰扑小鸡、丢手帕、跟我做等等,全都玩了一遍,输了就罚酒,直闹到东方发白,人人酩酊大醉。

这次中秋节是知青们在插队期间过得最疯狂的一个节日,以后过的几次中秋,以及元旦、春节、端午等其它节日,包括知青们自创的所谓“离家节”,都是随随便便地吃喝一顿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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