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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中学的插兄

南京的“长水河”是上海六十一中学的,原来我们是一个区的。1965年参加国庆游行,我们学校队伍前面就是六十一中学,头上套着自己扎的点缀绿色花朵的圆环,手持绿色枝条,红领巾方队在《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的歌声中前进,走过主席台前,还得适时举臂呼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除了每天在自己学校操场演练,还有全区少先队合练、全市合练,折腾了好长时间。

“长水河”也在那游行队伍中吗?如果是,那我们40年前肯定就见过面了。

“十一”那天早晨四五点钟就在福州路上集合待命,而在“人民广场”亮相,也就几分钟,付出这么多功夫,心里觉得挺冤的。远远见到主席台上的市长曹狄秋,再后来见到他,已是1967年一月的南京路上,在“中苏友好大厦”的后门。变成“大叛徒”的曹站在高高的修理马路架空线的红色升降车上,被穿着军大衣的“红革会”还是什么造反组织揿着脑袋游街,凛冽寒风中,曹满头白发飘飞。

1969年后“长水河”在黑龙江,我在吉林,同在东北,只是在黑龙江农场是国企职工,在吉林插队只是社员小农,档子大不一样的。

我所在生产队的19个知青,来自两个区的5所学校,外号“狗熊”的Z就是来自六十一中学。Z胖墩墩憨厚样,讨人喜欢。六十一中学的特长是游泳,所以出来的学生都是一身“壮肉”——看“长水河”的旧照也是如此吧。Z说话慢条斯理,干活也稳稳当当,常因外号被老乡取笑,狗熊也不急不恼,不得已有时也表现一下,要从别人手里抢重活干,别人让了他,狗熊大惊:你真给我啊?我随便说说的!

Z长时间外出做民工,在四平附近的“牤牛哨”铺设石油管线,回来的时候,已是满嘴黑话,切口、隐语、顺口溜,滚瓜烂熟,可以和老乡开仗对话了。

狗熊最喜欢引用的“最高指示”是:人是要有点阿Q精神的。大家颇怀疑指示的真伪,而狗熊又拿不出确切的出处来历,只是一味坚持,于是常常发生舌战群儒的场景。狗熊不以为然:你们不就嘴多嘛,我没听见,嘴多等于没嘴。

狗熊后来抽调到四平,恢复高考后又听说考入武汉的什么水利大学,再无音讯。

1971年1月我上调工矿,下午从公社到几十里外的范家屯镇医院体检,途经“高台子”5队,那里的知青就是六十一中学来的。东北的冬天,夜来的早,百姓也只吃两顿饭。我啃着苞米面大饼子,喝着高粱米粥,挤在绰号“橄榄”的被窝里过夜。我和5队的知青根本就不认识,也从来没见过面,第一次见面没有多余的话语,却似相识了许久。

第二天离开5队集体户去范家屯,尚未出村,一条大黄狗不声不响从背后扑来,撕咬住了我的棉裤,我回身奋力踢腿,那狗喉管里发出“呜呜”的低吼,一次次扑来,和我一同行走的知青颜,捡起土坷垃,冲上来驱赶。

六十一中学的“橄榄”和颜就留在了我的记忆里,只是他们长什么模样,真的已经记不起来了。

高台子5队的C后来成了我的同事,我们一起到了公主岭,在同一个工厂,在同一个车间。

后来我回忆在公主岭工厂的那段日子时,外号“麻花”的C是厂里的“四公子”之一。我是这样说C的:“体态富足,潇洒倜傥,挥洒不羁,时尚入流。评说时政,有真知灼见;指点江山,有海派遗风,人称‘尤瓦那王子’。中学时代专攻泳技,尤擅蝶泳。1976年,公子落难,因所谓‘总理遗言’,被公安追查,时为怀德县第一大案……”

麻花家庭出身“私方代理人”,很奇怪的名称,小镇人实在搞不清楚,当地“阶级阵线”分明——贫下中农与地富反坏右,连对“职员”身份也迷惑不解,别说什么“代理人”。我也是慢慢搞明白的,1949年,大批工商业主“逃”往香港,留在大陆的企业就有后来被共产党戴上“私方代理人”帽子的亲信管理。中共官方的非正式解释:“私方代理人”比“资产阶级”罪孽少一点,比“小业主”罪孽多一点,还是属于“人民内部矛盾”的“剥削阶级”。

C的脾气,吴语称之“海威”。麻花有家底,得遗传,先天种气足,后天营养好,阔面大耳,挺着肚子,即使穿起橡胶围裙,戴上长长的橡胶手套调到电镀车间的干活,身上淡淡地有了股酸酸的什么化学溶剂的味道,还是神气活现,谈笑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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