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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产地主

我的父母都是中共党员,父亲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好医生,又是县医院的副院长,因而我深深为自己的父母和家庭自豪和骄傲。

七十年代初,一般县城家庭的住房都是那种单间式的,厕所公用,厨房在走廊。当时我们家住两间房,几个小孩和外婆住一间,父母住另外一间,并且两间房不在一起。一次,我带几个小朋友去我父母的房间玩,在父亲的抽屉里翻找抄写纸时,发现一张父亲填写的表格里,“家庭出身”一栏竟赫然填着“破产地主”四字。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反复翻看那张表格,心里那个难受就别提了。旁边有几个小朋友,我还要佯装镇定,尽量不让小朋友发现我心中的波动。我再也没精神和小朋友玩,像害了大病一样。

此后几天,我一直都有点恍惚,眼前一直晃动着“破产地主”几个字。直到有一天,我实在憋不住了,趁家里只有我和妈妈两人,悄悄地问妈妈:“爸爸家是地主呀?”“是呀,要不你学校每次填表,我怎么会要你填‘职工’呢!”“那爸爸还有奶奶是不是剥削了贫下中农?”“没有。你奶奶家在日本侵略中国时就破产了,要不怎么叫破产地主呢!你爸爸小时候可是吃了不少苦,不到十岁就被送去当学徒,冬天连鞋都没有穿的,他的脚上至今还有小时候冻伤时留下的疤痕哩!”“是吗?”我半信半疑。“你在外面千万不要对人说啊,人家问你家庭出身你就说是职工,记住啊!”家庭出身从此变成了一件比较忌讳的事,我再不像以前那样以自己的家庭为荣了!

文革后很多年,我和我的兄长们在一起谈起爸爸的出身时,一致认为这事很荒唐。既然破产了,怎么还能算地主?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据说那时我奶奶在他们那个村子里特别引人注目,在给他们家划成分时,那些负责划成分的人嫉恨她,就把她划成破产地主。结果,我爸爸的政治前途大受影响,奶奶七十多岁了还得在农村接受劳动改造。尽管她的两个儿子都在城里工作,贫下中农却不许她去城里安享晚年,而必须呆在农村老家!

(选自《黑五类忆旧》第三期,2010-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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