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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拘束的慈父心肠

解放后,对《红楼梦》‌‌“以阶级斗争为纲‌‌”的读法里,贾政就是个‌‌“假正经‌‌”的封建卫道士大反派:资质平庸、思维僵化。小时候读的粗,也不大耐烦看贾府里这上一辈的事儿;长大后,读的细了,有几个关于贾政的细节,反而是格外的让人上心:

一是二十二回元宵,一家老小凑在一起喝酒做灯谜取乐:“贾政因不见贾兰,便问:‌‌‘怎么不见兰哥?’,地下婆娘忙进里间问李氏,李氏起身笑着回道:‌‌‘他说方才老爷并没去叫他,他不肯来。’婆娘回复了贾政。众人都笑说:‌‌‘天生的牛心古怪。’贾政忙遣贾环与两个婆娘将贾兰唤来。‌‌”

合家团聚时,贾政敏感地注意到,独缺贾兰。之后又是‌‌“忙遣贾环与两个婆娘将贾兰唤来‌‌”,可见对孙儿的重视程度。

二是迎春误嫁中山狼一节,书里说贾母,是‌‌“心中却不大愿意,但想儿女之事自有天意,况且他亲父主张,何必出头多事‌‌”,反倒是贾政,‌‌“深恶孙家,虽是世交,不过是他祖父当日希慕宁荣之势……倒劝谏过两次‌‌”。

迎春在众姐妹里,算是相对没人疼没人爱的一个,婚姻大事上,为她真正考虑的,不是贾母,也不是亲父贾赦,倒是贾政。

三是湘云和黛玉中秋联诗时,说起‌‌“凸碧‌‌”与‌‌“凹晶‌‌”,黛玉对湘云说:‌‌“实和你说罢,这两个字还是我拟的呢。因那年试宝玉,因他拟了几处,也有存的,也有删改的,也有尚未拟的。这是后来我们大家把这没有名色的也都拟出来了,注了出处,写了这房屋的坐落,一并带进去与大姐姐瞧了。他又带出来,命给舅舅瞧过。谁知舅舅倒喜欢起来,又说:‌‌‘早知这样,那日该就叫他姊妹一并拟了,岂不有趣。’所以凡我拟的,一字不改都用了。‌‌”

可见贾政对对黛玉(与众姐妹)的才华,也是认可与欣赏的。倒不像李纨的父亲,对李纨秉承‌‌“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让认字读书,一味只以纺绩井臼为要。

这样,想贾政看众姐妹所做的元宵灯谜,尽是不详之语:‌‌“心内自忖道:‌‌‘此物还倒有限。只是小小之人作此词句,更觉不祥,皆非永远福寿之辈。’想到此处,愈觉烦闷,大有悲戚之状,因而将适才的精神减去十分之八九,只垂头沉思……回至房中只是思索,翻来复去竟难成寐,不由伤悲感慨,不在话下。‌‌”

再思及元春省亲时,他与大女儿的那一番对答。联想说贾政到那句,‌‌“起初天性也是诗酒放诞之人‌‌”——真是痛惜这一番被拘束的慈父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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