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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罐放在单车尾,扔电台流言满天飞

我的公公婆婆1949年结婚时

我的公公叫施本庆,婆婆叫伍庆霖。二位老人1992年才成为我的公公婆婆,为叙事方便,本文以叔叔阿姨相称。

我记录他们的一段痛史,是不想让他们过往的遭遇,被时间的长河淹没得无影无踪。是的,在一个曾经十分庞大的贱民群体中,他们的苦难不算最深重,历时也不是最长久。但对于每个个体来说,不论大小,不论长短,那些苦难都会是一座沉重的大山。

还原那些荒诞不经年代发生的椎心泣血的故事,只为警醒后世;祈愿那些度日如年的煎熬,永不再来!

谨以此文,纪念故去的二位老人。

01

施本庆叔叔出生于广西横县,退休前在机械工业部第六砂轮厂(生产人造金刚石,当年国家的保密单位)任总工程师,高级工程师职称。

本庆叔的父亲施恒益,是民国时期广西横县的首富。他的家业很大,除了经营内河航运、纺织、酱菜加工和租赁等实业,还拥有几千亩良田山林,属于大地主兼大工商业资本家。1933年至1935年,施恒益在县城内建造了一座中西合璧、“南洋风格”的私人宅邸,历时两年,花费白银10万两。整座宅院建筑面积约4800平方米,共有厅堂、主间、副间、耳房、厢房98间,另有一栋五层塔楼立于大院中轴,集观景、防御功能于一体。这座豪华的宅院建成后,被当地人称作施家大院。

土改时,施家大院被没收。其时,施恒益已经去世约两三年,他的四个儿子,三个在外工作,一个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他们无一人过问家中的财产,大院没收后分配给什么单位使用或个人居住,亦无人知晓。施家偌大的家业,在时代的飓风中烟雾一般消散殆尽,只有施家大院,虽已易主,但宅院和它的名称一起完整地保存下来了。近年,施家大院被自治区政府收回并计划修缮,成了重要的文物保护单位。

出生在这样一个豪门大宅的施本庆叔叔,后来的人生旅程中不发生一点故事,好像都说不过去。

1944年秋,本庆叔离开广西外出报考大学。由于家乡消息闭塞,出去一看,他希望报考的学校如西南联大等都已结束报考,只有贵州大学还在接受报名,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考取了贵州大学机电系,1948年毕业后,在横县当了一段时间中学教师。

1951年,新政权急需建设人才,本庆叔应聘到南宁市,任职于省工业厅。1955年,他作为技术人员被派往402厂筹建处(就是后来位于河南省郑州市的第二砂轮厂,东德援建,当时是亚洲最大的生产普通磨料磨具的工厂),第二砂轮厂建成投产后,本庆叔留在该厂设备科工作,1960年获工程师职称。

因为国家发展航空航天工业的需要,1960年代初,中科院磨料磨具研究所组织派遣科研人员到国外考察学习,带回了一些技术资料,回国后,这批科研人员埋头苦干,经过几年的努力,人造金刚石终于研制和试产成功。其后,国家决定建立首个自主生产人造金刚石和金刚石磨料磨具工厂——第六砂轮厂。

筹建第六砂轮厂的任务由第二砂轮厂承担。时间已经来到1960年代中期,根据国家三线建设部署,1965年,第二砂轮厂派遣筹建组,到地处大西南的贵州省贵阳市和息烽县考察,最后把厂址选在距离贵阳市区15公里之外的一个山沟里。

厂房顺山沟而建,隐蔽于大山之间,可防范帝修反的攻击。这条山沟以当地的小村庄命名,叫做“小箐”。本庆叔作为筹建组成员,选址确定后,就在这里负责工厂基建中的全部技术工作。

第六砂轮厂规模不大,一年产出的人造金刚石一只手提箱就可以提走,却是价值连城;用人造金刚石生产的磨料磨具,在国家航空航天工业的发展中,举足轻重。但是,1966年那场轰轰轰烈烈的革命,不可避免地冲击了这个山沟里的三线工厂:厂里出现了造反派组织,出现了两派争斗,打倒走资派,夺权,成立革委会……踩着运动的节奏一步不落。那年,建厂初期从第二砂轮厂派过来的厂长(兼书记)、副厂长均被打倒,厂长在群情激奋的群众大会批斗以后,被下放到基建处去劳动改造了。

然而,风起云涌也好,惊涛骇浪也罢,本庆叔负责的基建技术部门从未有片刻停顿。本庆叔带领技术部门工作人员复核图纸,按实际情况作修改或重新设计;到施工现场作具体指导或工程验收;与工程建筑部门对接,交换意见或提出建议,等等。忙忙碌碌的他们,无暇顾及那些与工作不相干的派性活动,这些一门心思扑在国家建设上的知识分子,在动荡不安的大环境里坚持正常工作,基本上保证了工厂基建按部就班地进行。到1967年,工厂初具规模,先期参加基建人员的家属陆续迁入,本庆叔的一家也在这个时候从河南搬进了这个山沟沟。

02

本庆叔的妻子伍庆霖阿姨,出身于广西桂林平乐镇,家里是当地有名的大地主之一。伍阿姨高中毕业后,曾经在沙头角当过小学教员,接近过共产党地下组织,若不是因为家庭突发变故,她被迫回去处理家中事务,和党组织中断了联系,就被地下党安排去北方参加革命队伍了。如若那样,她的人生将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风景,很多时候,人的命运是由偶然因素决定的。

1949年初,伍阿姨和本庆叔结婚。婚后跟随丈夫“南征北战”,1950年代初期从南宁到郑州,又于1967年6月带着几个孩子,离开工作生活了十几年的郑州第二砂轮厂,迁入第六砂轮厂,在这个名义上属于大城市,事实上日常生活与大城市完全不沾边的山沟沟里,从头再来。

多年来,伍阿姨一直在向组织申请调回南方,可是她终于回到的这个南方,没有还给她从小熟悉的味道,却在接下来的十来年里,带给了她和她的一家永远不能抹去的悲哀和创痛。

他们一家迁入第六砂轮厂的时候,基建还在进行,伍阿姨被安排在后勤处当会计,主管员工食堂的账目。接手工作后她发现,食堂采购员赵某的账目极其混乱,伍阿姨感觉问题严重,立即向有关领导反映。

伍阿姨不知道的是,赵采购员和当时在厂里掌权的造反派头目(后来的革委会负责人之一)张某,蛇鼠一窝沆瀣一气。她反映情况后,赵采购员非但毫发未损,他还很快就知道了被告发的过程和内容,因此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厂里的造反派头目、后来进入厂革委会的张某,本是第二砂轮厂的一个工人,因患矽肺病调离车间,调入第六砂轮厂后在办公室当办事员,经过造反夺权,终于爬上了工厂的领导岗位。张某心胸狭隘,敏感多疑,还睚眦必报。

1967年6月,本庆叔的大女儿施幼玲随母亲来到六砂,刚刚转入新的学校,学校不上课,同学又不熟悉,她结识了厂里的打字员。

打字员20多岁,是一位姐姐,在那个偏僻的山沟里,两个姑娘迅速发展成为好朋友。无所事事的施幼玲想学习打字,打字员欣然同意,约好休息的时候让小姑娘上机学习。一天,施幼玲吃过午饭,兴冲冲地来到打字室。都是女孩,那个年代也没有敲门的习惯,她一把推开门,跳进眼帘的,是造反派头目张某和打字员双双躺在床上,尽管他们没有衣冠凌乱,看起来好像是在聊天。而问题在于,张某是结了婚有老婆有孩子的人。初中二年级的17岁少女无比惊骇!她慌慌张张“嘭”地关了门,逃走了。

事后,施幼玲除了自己的母亲,没对任何人提及过此事,厂里也没出现任何对张某不利的舆论。

那时,国家对三线工厂是有照顾的,他们的子女都不用上山下乡,直接进厂当工人。施幼玲进厂后在厂篮球队打后卫。一次工会组织外出比赛,由主管文体工作的办事员具体组织,他拿着名单到厂革委会请领导签字,张某拿起笔划掉了施幼玲的名字。组织者不解,询问为什么,张不解释,只说不同意。满心狐疑的组织者拿着名单回来,问施幼玲,你到底哪里得罪了他啊?

施幼玲就这样被踢出了比赛队。她和张某唯一的一次交集,就是闯进打字员的办公室,无意间一眼晃到的那一幕。

张某的报复,并未仅仅停留于打压施幼玲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工。

“清理阶级队伍”运动到来的时候,本庆叔在厂里就像出头的椽子、招风的大树:

第一,他从来不理会毛主席亲自发动的这场伟大运动,不参与任何造反派组织的革命行动,一头扎在工厂的基建技术工作中,是个站在反动立场上的漏网资产阶级学术权威;

第二,全厂除了厂长,就数他的工资高,他凭什么拿那么多钱,享受好吃好喝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厂长都打倒了,他又有什么资格还在技术部门领导岗位上岿然不动;

第三,听说他出身反动,家里是大地主,他本人是不是漏网地主,必须调查落实。

此时,造反派头目张某已经是厂革委会负责人之一,坐在重要的决策位置上。经厂革委会研究,决定派员工食堂赵采购员到广西横县搞外调。

赵某欣然领命,心中窃喜。打倒施本庆——赵某一直在寻求的报复机会,出现在眼前了。只要把这个施本庆打倒,也就报了伍庆霖告发他账目不清的一箭之仇。

到了横县,一个意外的发现让他既喜不自胜,又咬牙切齿。站在豪华的施家大院门口,他才知道,原来,施总工程师的家里竟然是如此有钱的大富豪;这样的阶级敌人竟然混在我们的革命队伍里那么多年!还让他当总工程师,拿高工资!妈的!解放前吸劳动人民的血汗,解放后还吸劳动人民的血汗!不把他清理出去,都对不起毛主席他老人家!对不起广大的革命群众!赵采购员用什么手段把本庆叔的地主家庭出身改成了地主成分,不清楚。但他带着这个巨大的收获回到了厂里。

某一天早上,本庆叔按惯例来到办公室上班,刚准备开始工作,一伙人闯了进来,扭着他的胳膊就把他往外拖。

本庆叔一边挣扎一边大声质问,你们干什么?拉我去哪里?

无人应答。

他被推进办公楼一楼一个单独的房间,砰,门关上了。

本庆叔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虽然他没有参与文革的各种活动,但几年来耳闻目睹,他是知道运动中的各种手段的。不明白的是,他从不参与派性活动,也不是当权派,自从来到六砂,兢兢业业,一门心思扑在工厂的基建工作上,从未有过任何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言行。突然被这样关押,他百思不得其解。

当天傍晚,二十来个人气势汹汹来到本庆叔的家,原本不宽敞的楼道一下子就黑压压的,被堵了个水泄不通。抄家是“文革”初期最常用的革命手段,但这个山沟沟里,到1969年“清理阶级队伍”的时候,才第一次使用。

因为三线厂的特殊性,书记厂长、副厂长虽然都批斗靠边了,但他们的家却不在厂里。一个人住着单身宿舍,几件衣服一床铺盖,能抄出个啥成果来?此番抄本庆叔的家,是厂里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参与者个个都打了鸡血,按捺不住激情奔涌。

几个人冲进屋里,掀箱子拉柜子开抽屉扯床单抖铺盖,一时间,衣物纸片满屋飘飞。一个掀开箱子盖的人,突然看到一沓现金,约有数百元(那时没有百元大钞,最大面额是10元),他一把抓在手里,捏得紧紧的,好像害怕一松手那些钱就化成了灰,他的手在不停地颤抖。领头的乜斜了他一眼,对这个“没见过钱”的下属一脸的蔑视,呵斥,放下,那是人家的生活费。伍阿姨和孩子们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这些人无比亢奋地翻箱倒柜。

本庆叔一家住的是楼上,如果掘地三尺,就挖穿了楼下住户的天花板,所以,除了掘地,一伙人闹腾得满屋狼藉。令他们遗憾的是,没有找到一件疑似罪证的物件,也没有找到他们前来时,内心深处期待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和绫罗绸缎。伍阿姨一辈子奉行吃光用光身体健康,他们家连存款都没有。抄家结束了,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参与者们相当失望,只好把本庆叔的几大本工作笔记和一些解放前的老照片带走了。

第六砂轮厂的家属区和厂区在同一条山沟里,国家配发的各种食品和日常用品,都要去十几里以外的贵阳市购买。本庆叔被关押的第二天,伍阿姨叫儿子施智慧(后来是我的先生)去城里购买一家人的定量食油。

清晨,夜色刚刚褪去,天幕上还凝滞着一片冷峻的光,施智慧把一只洋铁皮的油罐用大毛巾包好,抱出来绑在单车尾上。包毛巾是为了减少油罐和单车的摩擦,以及因道路不平产生振动而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做完这一切,他抬腿跨上单车迅速滑出了家属楼区。

他并不知道,从他抱着油罐走出家门那一刻起,对面楼上一个大妈(食堂打饭的员工),就一直眼不错珠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待买油回来,整条山沟里,已经流言如雪花,漫天飞舞:喂,听说没,施本庆原来是个漏网的大地主哩;哼!莫看他平时不吭不哈一副老实相,他还是个国民党特务呢!对啊,施本庆抓起来了,一家子都慌了,大清早趁人不注意,派儿子骑单车拉电台出去转移呢……

吃过晚饭,厂革委会派人来,称有人举报他们家把一部电台运出去了,要检查。

伍阿姨站在门口,冷冷地说,家你们刚刚抄过的,翻了个底朝天,就剩地板没挖开看,有电台,还轮得到今天我们自己抱出去丢吗?

来人问:那你儿子大清早骑单车带出去的是什么东西?

回复:我儿子早上骑车去市里买油了,来回三十多公里路,走得早,这也犯法吗?你可以看啊,油罐就在厨房里放着。

来人有些窘,尴尬地转身走了。

被关押在办公楼里的本庆叔,不准回家,也不准和家属见面,家里发生的事情,他一概不知。直到他被一群人拳打脚踢和百般辱骂,拉出去挂黑牌子公开批斗,才知道自己脑袋上顶了两个巨大的帽子,一个是地主分子,还有一个是国民党特务;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一名被清理出革命队伍的阶级敌人。

一星期后,厂里来人通知,让家里派一个人去贵阳市第二人民医院,家人这才知道,本来患有胃病的本庆叔,已经被折磨得胃穿孔并引起了腹膜炎,生命垂危。

03

两个月后,本庆叔病愈出院,回到厂里没再单独关押,也没让他返办公室上班。他被放到了基建队,和先期打倒的厂长在一个工棚里强制改造,修理各种小型基建工具,打扫全厂的公共厕所。

斗争的焦点转移到了伍阿姨身上。她背上了地主婆的恶名,从食堂会计岗位上被踢下来,贬到食堂的锅炉房烧开水。

每天早上5点多,伍阿姨就要起身去锅炉房烧水。那时烧锅炉的煤是用卡车运来的,由锅炉工卸车,一卡车煤大约有三四顿。伍阿姨被贬到锅炉房,卸煤就成了最大的难题。当时,伍阿姨已是四十几岁的中年妇女,四个孩子的母亲,她从来没干过这么重的体力活。可她不能不干,爬上卡车,站在如山的煤堆上,挥汗如雨。和本庆叔一起从二砂调过来的工人雷师傅,看见这个情形,一步跨上车对伍阿姨说,老伍,让我来吧,你一个女人,干到天黑也干不完啊。

1970年初,厂里搞了“一打三反”学习班。进学习班的人员,成分复杂:不小心毁坏领袖相的;打架斗殴的;耍流氓调戏妇女的;被抓的前造反派“坏”头头;上班偷奸耍滑的……不一而足。

伍阿姨被抓进了学习班。

一个长期打架斗殴的痞子,在学习班里煽风点火:我们是人们内部矛盾,她(指伍阿姨)是地主婆,阶级敌人,斗她!一伙人蜂拥上来,七手八脚扭胳膊按头,在她的脖子上挂砖头。有人上前杵在她面前,对准她的脸左右开弓,下手之狠,就像积攒了几辈人的仇恨:打你个地主婆!打你个地主婆!

伍阿姨是个不肯轻易认输的人。她背着地主婆的臭名,先被罚到锅炉房烧开水,后又被放到工地搬砖劳改,人人皆可辱之。她不屈不挠,一直在寻找机会去办公楼找厂革委会领导申诉。那次,在办公楼门口被阻,她转身对进进出出的员工大声诉说,老施不是地主!他读高中就离开了家,从来没有管家里的经营活动,工作后再没回去过。土改时都没评他地主成分,现在怎么就成地主了?

人群中冲出一个女青年,她是厂里的临时广播员,伍阿姨只认识她的母亲,和她连话都没说过。她冲到伍阿姨面前,抬手就是几个响亮耳光,义愤填膺:地主婆!叫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一天下班,伍阿姨回家路过厂理发室,膘肥体壮的理发师突然跳出来,拦在她面前,抡起肥硕的巴掌,恶狠狠地扇了几个耳光,一边扇一边破口大骂。

这样的侮辱打骂几乎成了家常便饭。一些从无交集的人,在料想不到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冲上来就狠狠扇耳光。人性之恶,被最大限度地释放了出来,对人的尊严的践踏,达到了极致。

厂里的仓库保管员,见伍阿姨这样被人批斗打骂凌辱体罚,阴阳怪气地凑热闹:老伍啊,我要是你,自己去死了算了。

风雨晦暝山河无光,伍阿姨却也倔强,她不卑不亢不怨不怒,一句一顿回复仓管员的阴阳怪气:我为什么要死!我又没做坏事!我就是要活着!看他们能把我咋样!

……

第六砂轮厂投产之前,人造金刚石全靠进口。1970年,国家首个生产人造金刚石的六砂,开始接受大学毕业生和招工,正式投产。毕竟,这是填补国家空白的重点建设项目;毕竟,国家航空航天工业发展,离不开人造金刚石磨料磨具。这年,本庆叔获准离开劳改工棚,恢复了工作,依然承担总工程师的职责,但未获平反。

直到1979年10月,国家科委党组发布文件:“为文革重大冤假错案平反”,拉开了中共中央为知识分子冤假错案平反的大幕。借着这股强劲的春风,本庆叔在儿子施智慧的陪同下,到贵州省委组织部申诉,要求落实政策给予正式平反。此后,厂里召开了平反大会,在全厂员工面前为本庆叔公开平反。到了1980年代,本庆叔获得了高级工程师职称,被派往德国学习考察。

月落日升岁月奔驰,本庆叔、伍阿姨,还有当年被打到的老厂长,终于穿过风雪走出严寒,迎来了万紫千红的新时代,在徐徐展开的春天故事长卷里,开始书写自己的新故事。

2021年5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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