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

我从小就不是个好孩子

我从小就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孩子。俗话说“七八九,厌似狗”,我五六岁就淘气得出奇,令大人们厌恶的不行。母亲是姥姥最小的女儿,我又是姥姥最小的外孙。那时,父亲在绥远城上班,母亲在丰镇卫生院当护士。他们都顾不上管我,每天全凭姥姥照料我。姥姥年近七旬才得到我这个外孙,如获至宝,宠爱得不得了。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要星星不敢摘月亮。因此养成了我任性的性格,这种任性的性格坑害了我一辈子。

1953年3月5日,世界人民的伟大领袖斯大林逝世,全中国犹如天崩地裂。那天晚上,母亲回家说起此事,我接话说:“斯大林死了,毛主席还没死呢!”这句话石破天惊,母亲和姥姥几乎同时上来捂我的嘴,但为时已晚。母亲当即出院查看,见四下无人才长出了一口气。那年我才四岁,此事足以说明,我生来就一身反骨;还可以警示执政者,政治思想教育必须从娃娃抓起。

儿时,我家正房台阶下面有个花池,夏季蜜蜂、蝴蝶很多。我无事时常常去抓蜜蜂、逮蝴蝶。我抓蜜蜂时很少被蜇,窍门是等到蜜蜂钻到花朵里面时,一下子把花朵合拢,然后小心翼翼地露出一个小孔。当蜜蜂钻出来时,用手捏住它的脑袋,轻轻地把蜜蜂的尾刺去除,就成了一只可以随意玩弄的蜜蜂。可是没多久,它就死了。

一天,我在竹筐下面扣了一泡屎,谎称里面有雀,让同伴伸进手去捉,自然他抓了满手的粪便。他哭着去找我的姥姥告状,姥姥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就连给猫灌烧酒、在院子里挖“闪闪窖”、把爆竹插在新鲜的屎橛子上点着,炸得屎点子横飞的事,我也干过。

我在丰镇顺城街小学读一年级时,学校厕所是土坯墙。男女厕所的牌子就钉在不太坚实土坯墙上,拔出来、钉进去都很容易。一日,我顿生邪念,把男女厕所的牌子对换了,想看看会发生啥事情。本校师生早已对那两块牌子熟视无睹,谁也没有注意到它们被人掉包,人们还是习惯地认门不认牌子。直至一个来开会的外校教师误入女厕、遭遇尴尬,才东窗事发。学校排查时,我被同学告发,遭到老师狠狠地训斥。

还有一次,班主任老师给我们讲黄继光用身体堵枪眼的故事。一个同学站起来问老师:“老师,黄继光为啥要拿心口去堵枪眼,他把衣服裤儿脱下来卷成一团不就堵上了吗?”老师无话可说。我又站起来问:“如果撅起屁股,拿屁股去堵枪眼,就不丢命了!”老师气的脸都青了,我们两个较真的小屁孩被罚站一堂课。

一天,课间休息实在没得耍了,我提议同学们搞竞赛,看谁能把脑袋钻到课桌里去。我带头示范,因为脑袋小,挺争气,一下就钻进去了。谁知鼻子是个斜坡,好进难出。同学们正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时,上课铃响了,班主任夹着教案走了进来。班长向班主任建议,毁坏桌子救我。班主任说,桌子是公共财产,不能破坏。唯一的办法就是找把锯子从我的脖根锯断。我吓得哇哇大哭,后来班主任叫来了木匠,用木头排(bài)楔子使劲撑开,脑袋才算拔了出来。

1957年春,我随母工作调动来到呼和浩特,转学至中山西路小学读书。一天下午上图画课,是实物写生,老师从衣服兜里掏出一个苹果,放在讲台上,然后转过身去,在黑板上以苹果作对象,示范地画起来。那时,我坐在第一排,突然站起来,蹑手蹑足地走过去。伸手从讲台上抓起那个苹果,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然后轻轻把苹果放回讲桌,把被我咬过的那面对着大家,同学们窃笑不已。

老师在黑板上画好苹果,转过身来,问大家:“同学们,你们对比看看,我这个苹果画得像不像?”

大家都在下面异口同声地说:“不像!”

“哪里不像?你们说说看!”老师一脸的惊诧。

有个同学站起来对老师说:“黑板上画的苹果是圆的,讲台上的苹果已经不圆了。”

老师拿起讲台上的苹果一看,大吃一惊,不知何时何地,苹果被何人咬掉了一大块。

看到老师惊诧的表情,教室里顿时一片哄堂大笑,同学们笑得七倒八歪的。

等同学们笑够了,老师轻轻地叹口气,严肃而无奈地对我们说:“同学们,我虽然是个右派分子,你们可以批判我,监督我,但是,我毕竟还在给你们上课,在向你们传授知识,你们可以不尊重我,但不能不尊重知识啊。”

老师的一席话,让我们这些毛头小孩面有惭色,刚刚从那恶作剧里获得的那么一点点可怜的愉悦随之消失净尽。不过他没有追究是谁啃了那个苹果。

1958年消灭四害时,学校让每个同学交五根老鼠尾巴,我凑不够,后来发现家里的胡萝卜干朽了,根须很长,很像老鼠尾巴,我就混到里面交给班长了。班主任老师发现后追问我,我吞吞吐吐,不肯认错。老师很生气,她说:“你幸亏岁数小,如果稍微再大些,右派分子你是当定了。”但我把死小鸡的脚剪下充当麻雀的脚,居然蒙混过了关!

那时,我们院里有个男孩和我同岁,每天遭继母的打骂。只要那位司机叔叔一出车,继母就把他关在汽车库里狠狠地修理。继母不在他的脸上下手,只用炉钩子、火铲子在身上打,或者用手在身上乱拧。那个孩子身上的伤痕从来没有断过,但他不敢告诉父亲,怕招致更凶恶的报复。后妈的心似蛇蝎,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位凶残的女人。

一天,我给妹妹倒屎尿。趁人不备,把一便盆的屎尿扬进了她家炭仓仓的小口里。那天,那个女人做饭时,端簸箕撮炭,手伸进去抓了一把屎,气急败坏地大骂,人们都掩嘴而笑,乐不可支。

后来,母亲知道了此事是我干的,于是和姥姥设计打我。那时,母亲肚里正怀着小妹妹丽珍,怕我挣扎时伤着肚里的孩子,于是让姥姥抱住我,由她来打。那时,我已经11岁了,她俩也没有多大的力气,所以没起多大的作用。记得那时母亲经常责怪姥姥:“这孩子算毁在你的手里了,将来长大非让政府枪崩了不可!”

我列举以上事实是为了说明,我生性顽劣是与生俱来的。及至成年,我依旧顽劣成性。可见,“三岁看大、七岁至老”不是一句空话。

我在电建公司土建工地木工班时,有个呼和浩特大学毕业的周麻子。呼和浩特大学是大跃进的产物,1958年开办,1960年就关门了。周麻子是文革的积极分子,仗着自己出身好,多少有点文化,趾高气扬。写大字报、参加批斗、搜集人的资料、构陷人的罪状,各种坏事都落不下他。师傅们很讨厌他,然而又拿他没办法。

那时,木工每人每天有一毛二的工具费,用来买锯条、刨刃、钢锉、油石。周麻子每次刚锉完锯齿,只要他不在,我拿起锯来就在钢筋上乱锯一通;他刚磨好刨刃,我也拿起他的刨子在水泥地上乱推。等他用时,锯齿凸得锯不成、刨刃钝得刨不成,他累得的汗爬流水,也搞不清原因,只是嘴里不干不净地在骂。

1974年,中共对我重新评价,认为我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推荐我赴内蒙古农业大学农机系深造。后来得以混入高级工程师行列。然而,我虽然上了大学,仍很粗俗拙劣,一不小心便流露出流氓无产者的本性。那年,我在物资处工作时,从电建二公司调来了一位助工名叫刘亮。一天,处长把一个女职员叫进办公室谈话,好半天没出来。刘亮突然想起来有个发文要找处长签字,问我处长在不在,我说我也不知道。他去推了推处长的门推不开,门从里面插得很紧。我对刘亮说:“处长办公室门头上有扇玻璃,你要不蹬个凳子站上去看看他在不?”刘亮听从我的建议,照此办理。他踩上凳子,探头朝里面一望,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羞红地跳下地来,直骂我害他。我说:“你看见啥了?”他避而不答,只说:“要不你也上去看看!”我反问:“处长发现你了吗?”他说:“没有!”从此,刘亮对我耿耿于怀。前几天,他遇见我,还提及此事,我掩口而笑。

1986年,乌拉山电厂在建,我和电管局的几位同事前往检查工作。那时铁总尚未发迹(铁木尔和李鹏的爱子是华北电力大学的同班同学,后升任北方公司副总经理),一天晚上,我们去电厂洗澡,那时,电厂澡堂的地面非常湿滑,走路必须扶墙,否则就会摔个马趴。铁总把身上淋湿后,开始打肥皂。我乘其不备,慌忙用力士香皂在他身后的地面上磨擦。谁料想,铁总突然转过身来,发现我的举动,大骂:“老韩,你真是个圪泡!是不是爷今天不摔一跤,你不歇心?”其他几位同事见状都笑得前仰后合,都说,也只有老韩才能想得出这种损招!直到去年见面,铁总仍然不忘此事,大骂我曾经企图谋害革命领导干部。

直到退休,我仍然不是个省油的灯盏。前年,集团公司老干部处组织离退休老干部唱红歌。老干部处处长来电话通知我,我告诉他,我很想去,但是,在去的同时,贵处必须奉送本人如下物品:

1、仕奇西装一套;
2、耐克鞋一双;
3、皮尔卡丹男包一个;
4、劳力士手表一块。

还有,必须用宝马或奔驰来接我;唱完在新城宾馆吃宵夜,晚上让电力文工团的当红歌星来陪我睡觉。如果满足了以上条件,我一定去!

后来那位处长讪讪回答:“他娘的,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愿意去的,因为你从来不要求进步!”

有次,还有个哥们和我开玩笑:“这辈子,你与D组织无缘了。其实你各方面表现挺不错的,假如将来‘挂’了,我D可以追认你为D员。”我咬牙切齿地说:“谁敢追认爷为D员,爷做鬼都不饶恕他,让他天天晚上做噩梦!”

后记:

朋友说,阎锡山小时候顽皮,从狼窝掏得四只小崽,拴住后倒挂在村口的大树上,母狼跟踪找来报复,害的村民不敢出门。

小时候顽皮的人,好像长大后都很有出息。边塞凡人有诗云:

幼时顽劣大有成,
此生不做省油灯!
砍剁不烂铜豌豆,
嘻笑怒骂亦留名。

据说,有些坏是胎里带出来的。一次在公交车上,我听一个女孩骂一个男孩:“你是大流氓,从小就是流氓,你妈刚生你出来,你都不忘回头看一眼。”满车人哄堂大笑。

关键词: 
栏目: 

Theme by Danetsoft and Danang Probo Sayekti inspired by Maksim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