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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红卫兵南下兵团在上海

1966年9月18日晚7时多,首都红卫兵南下兵团印制了五千份《最最最紧急呼吁》(通过同济大学印制,申请数为一万份),全文如下:

全体在上海进行革命串联的北京红卫兵战友们:

我们决定于九月二十日(明天)开展一场更广泛、更深入的大张旗鼓的宣传毛泽东思想、十六条,大破四旧、大立四新的群众运动。请首都红卫兵战友们于九月二十日上午八时在人民广场集合,统一行动。可以事先带好“武器”,如主席语录、十六条及推子(理发工具)和剪刀等,如有困难,请向有关单位联系解决。欢迎其它各地红卫兵积极参加。

显然,这是一项准备在上海市中心采取集体行动的通知,尤其标树“大破四旧”及要求带上推子、剪刀等,更是明确告知了行动的内容。19日晚,南下兵团红卫兵二三十人为在南京路上占据制高点,来到国际饭店,因与饭店交涉借用广播未获同意,便大骂国际饭店是“帝国主义的乐园”,职工是“洋奴”后,悻悻而去。一场由南下兵团发动的街头造反行动即将爆发了。然而,第二天早晨(20日),首都红卫兵南下兵团却在人民广场贴出布告,紧急宣布“统一行动”改期,理由是“各校来不及准备”;“因筹备国庆活动,人民广场不好借用”等。或许确因准备不周;或许还有更隐讳的秘密,总之,箭在弦上的事态骤然停息了,即一场即将发生的街头武斗终于向着“统一宣传日”的目标回归,只是北京红卫兵与国际饭店之间的颉颃仍在继续。

20日晚7时半,一卡车属南下兵团第四、第十四纵队的红卫兵到达国际饭店。他们利用安装在卡车上的两个喇叭,不断地向南京路上的行人广播:“国际饭店不许住外宾”,“不要见外宾就鼓掌,谁知是帝国主义者?还是修正主义者?”。8时半左右,法国航空公司的人员到达国际饭店,北京红卫兵勒令“下车、下车”,并高喊:“在中国的土地上,洋奴为什么不能走路”。一戴臂章的红卫兵陡然上前拉开车门,指着外宾大骂。外宾“非常紧张,低着头,举着手,从人群中挤进饭店”。宴会完毕,因国际饭店门前仍挤满了人,“外宾看也不敢看,都从后门出去”的。

21日上午10时半左右,又一卡车北京红卫兵来到国际饭店。当一日本旅行团到达时,因领队机智地高呼“向红卫兵致敬!”、“毛主席万岁!”,日本旅行者也跟着喊,才没有惹出事端。至晚9时半,一百多名第四纵队的红卫兵继续围住国际饭店,高唱“鬼见愁”歌,并再次向饭店借用广播器材,一直闹到深夜。

22日下午,首都红卫兵南下兵团总部在闸北区新中中学召开会议,正式部署第二天“南京路统一宣传日”的任务。上海一些中学的红卫兵也列席参加。例如上海时代中学红卫兵总部负责人回校后,即向全校发出通令:限令“黑六类”子弟“狗崽子”(此时的用语亦已“北京化”了)交出自行车,否则“要采取行动”;上交的自行车“由红卫兵总部调配”(损坏则由原车主负责)。据统计,当天即有“黑六类”子弟的七十余辆自行车被集中起来,听候处理。同时,时代中学红卫兵总部还宣布:学校25名“牛鬼蛇神”的月票“一律没收”。自然,这些交通方便都是为了配合北京红卫兵的行动而筹措的。

23日清晨,首都南下兵团红卫兵和部分上海中学生红卫兵“陆续集中到南京路上”。因为是“统一行动”,现场“比较有秩序”。有的每队约三五十人列队行进,北京红卫兵在前,上海中学生随后,齐声高唱“造反歌”和“鬼见愁”;有的张贴对联、大字报等宣传品,并沿街散发传单,主要内容是“论红色恐怖万岁”、“自来红站起来”等。

7时半左右,几十名北京红卫兵冲上国际饭店三楼,在正门沿街口的窗上贴起“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对联,后又爬出窗口在外墙上贴了“反帝反修大楼”六个大字(在此,值得注意的是,在整个事态的发展过程中,19日至22日北京红卫兵一直没有贸然进入国际饭店。在学校,在街道,北京红卫兵可以一往无前,为什么恰恰在这座上海最高的建筑面前怯步了呢?这是因为国际饭店是上海的象征和地标,它敞开门户,正面对世界往来的客人。它的运作,它的权威,标志着一种属于国际城市的秩序仍在进行。这种秩序不仅具有威迫的效力,更是难测深浅的。所以,尽管北京红卫兵心犹未甘,愤愤不平,只能在外面叫喊和闹腾。23日,北京红卫兵终于乘行动之机闯入国际饭店,在外墙上贴完对联、标语后,旋即退出)。整个南京路“霎时满街都是大字报”,据统计,“从外滩到上海图书馆这一段,墙上和地上贴了对联一百三十多副,以及漫画多幅”。同时,北京红卫兵利用设在南京路上的宣传站,广播传单和大字报的内容,有的还攀高宣读传单,并提出谁反对“红色恐怖”等观点,可以到国际饭店门口辩论。但“来往行人和串联学生停下来看大字报和听他们宣传的不多”,只有一副对联上有人写了不同意见,“路上也没有辩论的人群”。

上午10时左右,“人群自东向西,尤以大光明电影院周围到王家沙一带最为集中”。此时,北京红卫兵的“宣传”活动渐渐变成了“斗争”行动,从南京西路999号到石门路口的一段路上,“有五个四类分子被南下兵团揪住斗争,挂牌低头”,“一个老太婆头发已剪掉”。同时,南下兵团的红卫兵指挥上海学生拦下三轮车,责令乘客报成分,叱喝年轻人一律下车步行。北京红卫兵还在许多商店门口贴上“红五类欢迎进来,黑六类不准入内”、“进店一律报成分”的标语,并在新泰百货店、霞芳服装店、博步皮鞋店、伟康棉布店及新华书店门口设岗,“逐个询问顾客成分,凡是红五类可进店买东西,黑七类均不能进店”。

真实地说,尽管“南京路统一宣传日”中也发生了武斗,却是相当克制的,即整个行动有效地维护并实现了“宣传日”的主旨,那就是北京红卫兵针对上海的情况和形势,通过在上海最繁华的南京路上大批量地张贴对联、标语、漫画和大字报;大规模地举行游行、集会、宣讲和辩论,集中而又广泛地张扬了自己的观点和立场。其内容主要是:一、“阶级路线万岁”,因为“没有阶级路线,就没有无产阶级专政,就没有无产阶级的一切”。二、“红色恐怖万岁”,因为“恐怖是人民对敌人的专政,是对一个阶级的专政”,这是“红卫兵的历史使命”。三、关于十六条和武斗,因为“上海人的心目中,十六条只剩下‘要文斗’一条,而且是文而不斗,稳斗、温斗”,尤其“奇怪的是资产阶级乌龟王八蛋、狗崽子,以及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也在大讲‘要文斗,不要武斗’,这简直是形革命实反动”,所以“要坚决粉碎这个阴谋”。北京红卫兵的态度是鲜明而坚决的,它直指一个方向_——“上海是帝国主义资产阶级官僚买办盘踞的老窝,在上海必须造成一个短期的红色恐怖现象,必须有一个极大的革命热潮”。

由此可见,“南京路统一宣传日”确属首都红卫兵南下兵团的精心部署,它以“非武斗”的行动方式为“武斗”辩护,为“武斗”伸张,既是为了驱散周遭的指戳和责难,更是为了搭建往后的台阶和进路。这就是说,北京红卫兵正试图通过收缩而张放,一边摈弃前期的莽撞,一边立足于标树理念,稳扎稳打,长期作战,以求通过制造更大规模的武斗事件,彻底打开上海的局面。

然而,恰恰就在这个转捩点上,中央以“参与维护国庆游行秩序”为理由,下达了“南下兵团集体返京”的指令。其缘由源自何处呢?据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周恩来年谱》(下卷第68页)材料:其实,23日南京路宣传行动后,首都红卫兵南下兵团立即趁热打铁策划25日在上海举行全市群众大会,并将强制一二百名资本家游街示众。24日,周恩来接报后便主持召开中央碰头会,商定给中共华东局、上海市委并北京市红卫兵南下兵团、北京市各大中学校在沪的红卫兵组织发出电报。电报指出:必须严格执行《十六条》中“要文斗,不要武斗”的决定,明天强制资本家上街游行示众和开群众大会,应当停止。电报经毛泽东同意后当夜发出。25日行动取消。

《炎黄春秋》2012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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