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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诚先生回忆录之国共战争(11)

阅数日,奉批:

剿匪军中路总指挥陈诚、第五军军长罗卓英,于上月率部剿匪失利,实难辞咎,陈诚着记大过一次,降级任用;罗卓英着革职留任,载罪图功。

上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委员长有手令给我,要我切戒官兵骄矜之气,当时我还覆电申诉,以“有则改之,无则嘉勉”为言。(见前)岂料才隔三月,我们竟一再失利,使国家安攘大计,亦因之蒙受顿挫。推究一下失利的原因,固在改变计划提前进剿,而官兵骄矜轻敌实亦不能为讳,真使我觉得对不起国家,更对不起统帅。

蛟湖霍源之败,有的人诿过于天候及地形之不利于我,这是不成理由的。天候恶劣,地形险峻,是双方共之的!共军能利用之以攻我,我就不能利用之以反制吗?赣南春季多雨,年例如此,往往一两个月雨雾迷蒙,不见天日。行军之前不先考虑及此,就是一种疏忽。至于地形早应侦察清楚,贸然进入地形不明之境,更是一种疏忽。为什么有此疏忽,轻敌之故耳。为什么敢于轻敌?当然是“骄”字在那里作祟。

还有人归咎于五十二、五十九两师之番号不利,所以才招致失败的,这理由就更可笑了。这两个师是由十一师中两个独立旅改编的。补充进去的部队,都是些纪律不良的杂色队伍。以此这两个师素不为民众所欢迎。师行所至,民众逃避一空。他们得不到民众的助力,只得摸索行进,这才使他们陷入伏中而不自知。失败之后,不怪本身的不健全,而怪番号之不利,未免太缺乏反省精神了。

十一师那种布阵法,预备队留得那样少,对于敌人以大吃泄的惯技,完全不拿来放在心上。这能说不是疏忽大意吗?这能说不是骄傲轻敌的表现吗?

以上轻敌致败的责任,都应由纵队指挥官来负。至于改变计划,于进备尚未完成之际,急于求敌决战,以致欲速不达,反而失事的责任,是推卸不掉的。不过因为外寇的深入,上级固已有此指示,我亦无可如何。

再则黄陂之败,由于我之事必躬亲,也是一大原因。那时我处理公务,不大假手幕僚。以致形神劳瘁,往往数夕不寐。一夕得前方电报,请示机宜,我因疲困已极,竟手持电报睡去,及醒,再行处理,已失时效,此一事给我的教训甚大。人的精力有限,责任越大,越要分工合作,始克有济。以诸葛武侯之贤明,过亲细务,犹不免于愤事,则我辈常人,事必躬亲,焉有不败之理?经过这次教训,在我指挥的部队中立即彻底实行分层负责制。直到现在,我始终服膺这一原则,不敢有所踰越。

十一、五十二、五十九三师之受挫,引起了部队的改编问题,一时很令人失望。

部队改编,原是军中常有的事,本不足为奇,不过改编要办得公私合情合理,方足以去腐生新,提高战力。否则仅依私人的爱憎即漫无标准的予以改编,则其结果将有不堪设想者。十八军原辖十一、十四、四十三、五十二、五十九五个师,每师均辖二旅三团,共计三十个团。因前述三师之失利,行营即下令改编十八军为三团制之五个师,约计需缩减员兵一半左右。一年前委员长曾宣告各军:“凡因剿匪损失之部队,定予以充分补充,并永不缩编”,这才是鼓舞部队不怕牺牲的办法,谁知言犹在耳,竟将勇敢善战的部队,包括有功无过的十四、四十三两师,一并大事缩编,我们知道这不是委员长的意思,这简直是对于不怕牺牲部队的一种无情打击。当时共党有一种刊物叫《火线》,称委员长是国民党中的唯一领袖,称十八军是委员长统率部队中主力的主力,只要打倒委员长,国民党即不能有所作为,只要击破十八军,即可造成夺取江西一省或数省之首先胜利。这自是共党挑拨离间的一贯技俩,不过十八军是内外嫉妒的目标,倒是不折不扣的事实。“怠者不能修,忌者畏人修”,自古已然,世风日下以降,更成为普遍存在的风气。于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乃成为见怪不怪之事。

我当时对此非常愤慨,有一次面报委员长,如此改编部队,足使军心涣散,剿共将永无成功之一日。我说:“南宋不能光复故物,是秦桧必欲诛除岳武穆(岳飞)的结果。

我虽不敢比拟岳武穆,但委员长左右确有秦桧其人是事实。”我为此愤激之言,今日想来,很失态,很后悔,而当时委员长亦不甚以为忤也,其德量之宏伟如此。

在此之前,还有一件有关十八军的故事,亦不妨拉杂的在此说一说,以见当时吾人处境之不易。二十一年(一九三二)元月,我因婚假之便,陪同委员长伉俪及孔庸之(祥熙)先生伉俪泛舟西湖。委员长忽命我销假回防视事,一座皆感惊讶。我说:“是否有人造十八军的谣言?”委员长首肯。我当即赶返防地察问。原来国民革命军自北伐以来,在“党权高于一切”的口号之下,不仅“以党主政”,而且是“以党领军”的。国民革命军各级部队中,均设有党部,党务人员在军中既居于领导地位,其气焰之高,不难想见。而军中干部多来自黄埔,也自成一个系统,与党方明争暗斗,匪伊朝夕。我在军中,双方的斗争,还不太表面化,这次乘我婚假可能较久之便,彼此互相水火,颇有激起事变之可能。我赶回防地后,即集合所属讲话,我先问他们:你们是不是三民主义的信徒?你们走不是委员长的干部?你们是不是革命者?

大家当然都举手称“是”。我接着宣布:“现在军中因团结精神不够,颇有造谣生事惟恐天下不乱的情事发生,影响军誉,实非浅尠。从今以后,如再有违背三民主义信仰,不忠于委员长领导,及有反革命行为者,不论何人,决即先行枪毙,然后再向上级呈报。”经过这一次镇压,军中派系的斗争,始渐渐平定下来。我们总不能说十八军不是一支较为像样的部队,但“和上下,化异同”,确实也付出不少心血的代价,以上所述亦不过举其一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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