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

言论自由是马克思的第一声呐喊!

开博六年,老夫笔耕不辍,仅今年一至八月,在新浪博客发了228篇博文,其中被网管“和谐”的就多达86篇。由于已经习惯了,呵呵,这是常事,在实行严格新闻检查环境下的中国大陆,爱发时政之评的博主族,可能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甚至连发发抱怨的兴致,也都不曾有也!

老夫知道,新闻检查在中国,“旧社会”和“新社会”好像都有!但这“新社会”好像比“旧社会”来的还要历害些。要不然,何以“旧社会”还能出了个杂文大家鲁迅呢?要不然,“新社会”还能出了个55万名“右派分子”的大集团呢?要不然,何以毛于“新社会”诞生七年后,在一次评论鲁迅时——他说,鲁迅若活在“新社会”,或“缄口不语”或“可在牢中继续写文章”呢?

前几天,有一网友在我的博文后,跟了一篇卡尔.马克思1842年写的《评普鲁士最近书报检查令》。我上网搜了一下,却发现24岁的青年马克思竟然在170年前,也曾遇到当下中国许多博主头疼的问题!所不同的是,当年那位24岁的年轻人,为此竟写了近2万字的评述文章,而且竟然在当时也能够发表!如今,要是有哪位年轻人仿效老祖宗马克思,再写上一篇这样博文的话,恐怕遭遇“和谐”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一百!所以当今中国,出不了鲁迅,也出不了马克思!

本来今天这篇博文,老夫是想学习共产主义前辈马克思当年华章,再写上几句自己的浅薄之言,发一发关于当下“言论检查”方面议论的。但当我上网搜了一下资料后居然发现,这个内容十年前就有一位后生写过,而且文笔要大大地胜过老夫!此文原作者名叫王开岭,原文标题是《向青年马克思致敬》,发表于2001年。呵呵,于是想起鲁迅老先生说过的“拿来主义”,不妨就偷懒将那篇文章拿来摘其精彩部分以飨读者吧——

马克思用以捍卫出版自由的剑,比在他之前和之后的任何政论家都更为光耀和锋利。青春期,他们没能把我培养成一个马克思主义者(这是最好的机会),现在回头想,他们是很不称职、很不负责的。我说的他们,是教马列课的老师。我的专业是政治思想教育,按说,培养初级的马克思主义者,是其首要任务。或许,他们也不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只是混饭吃罢了。因为他们对自己的学生成不了马克思主义者——这一事实并不着急,很无所谓的样子,这太不像一个传教士了。

其实,他们完全有机会让我这样的人成为马克思主义者,尤其正值激情飞扬、心性热辣的季节,趁一个人精神发育旺盛、饭量大的年龄,哪怕只做一个短期的、初级的信徒(当然,我最终不会成为任何政治信徒,而只会成为生命信徒、自然信徒或艺术信徒)。何以这么说呢?

我生性是个抗拒权威的人,无限自由,乃我崇尚和迷恋的东西。青春期排斥马克思,并非我读懂了老人家,而是因为他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光线,他太权威了,是参天树冠,是太阳神。数年后,一记偶然,当我如痴如醉读完一组文摘片断时,大惊失色,作者竟是马克思!青年马克思竟如此绝对和彻底地鼓吹自由!我心中的自由!

马克思说:“没有出版自由,其它一切自由都是泡影。自由的一种形式制约着另一种形式,正像身体的这一部分制约着另一部分一样。只要某一种自由成问题,那么,整个自由都成问题。只要自由的某一种形式受到排斥,也就是整个自由受到排斥。”

马克思还说:“由于人民不得不把具有自由思想的作品看作违法的,因而他们总是把违法当作自由,把自由当作非法,而把合法当作不自由。书报检查制度就这样扼杀着国家精神。政府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它也知道它听见的只是自己的声音,但是它却欺骗自己,似乎听见的是人民的声音,而且要求人民拥护这种自我欺骗。”马克思进而还说:“治疗书报检查制度的真正而根本的办法,就是废除书报检查制度。”

以上内容分别摘自马克思的《评普鲁士最近的书报检查令》和《第六届莱茵省议会的辩论》,这两篇文章皆诞生于1842年春。那一年,马克思才24岁——我的天哪,马克思竟说过这样的话!真是掁聋发聩!大学里怎么没人告诉我呢?是故意不告诉还是漏掉了?还是他们觉得这些青春论调在其巨著里微不足道?

我想,仅凭这样几段话,年少的我即会恭恭敬敬向作者鞠躬,即会无比地喜欢上他,甘愿做其门徒,做一个学马著积极分子。

实在出乎意料。马克思如此纯粹地吹捧思想自由、言论自由,绝口不提“真理权威”和“统一思想”,若隐去署名,我以为是某个被后来的马克思主义者所批判的家伙写的呢,比如自由主义、无政府主义、个人主义、“托派”或“资修”分子等。

奇怪啊,当年怎么就没人向我大声朗读它们呢?这可是马克思的政论处女作啊,是他向全世界吹响的第一波号角啊!而且在《马恩全集》里,它们联袂占据了开篇位置,一个排卷首,一个排第三,写作日期也仅隔两月。它们太该成为我的开学第一课了!这样的课堂,怎么会有人瞌睡呢?除非是一头猪。所以,我觉得我的马列教师很失败,很失职,他们有意无意屏蔽了马克思最好的东西,最有号召力和让人信服的东西。是失明还是选择性失明?我不解。

诚然,言论自由不但是马克思的第一声呐喊,同时也代表了这个年轻人对世界的第一个诉求。6年后,三十而立的马克思将这种自由理念带入了《共产党宣言》,在那个影响力仅次于《圣经》、将改变世俗社会进程的小册子里,他宣称“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这也是迄今为止我认为他说过的最闪光和最浪漫的话。有鉴于此,我对后来的某些马克思主义者动辄把“自由”和“个人”视为社会主义敌人的做法,比如反自由主义、反个人主义等感到费解。按说,马克思大脑中的“自由”成分和含量比谁都多,尤其“绝对自由”的浓度,甚至超过了约翰•弥尔顿、洛克等前辈启蒙者。那些自称马克思弟子的人和红色革命者为何视而不见呢?是没有读过还是不以为然?

在青年马克思看来,书报检查制度不具任何合法性和道德可靠性—— “出版自由本身就是思想的体现、自由的体现,就是肯定的善。与此相反,检查制度是不自由的体现,是以表面的世界观来反对本质的世界观的斗争,它只具有否定的性质。” 马克思给处女作小心翼翼注上标题:《评普鲁士最近的书报检查令》。然后寄给了青年黑格尔分子阿尔诺德•卢格主编的《德国年鉴》。不出所料,此文遭到了书报检查官的拦截。为突破封锁,翌年,卢格在瑞士出版《德国现代哲学和政论界轶文集》,该文被收入第一卷。24岁的马克思,在处女作的结尾感慨道:“当你能够想你愿意想的东西,并且能把你的所想说出来的时候,这是非常幸福的时候。”

——是的,这是非常幸福的时候!可就是这种心口一致的幸福,在后来的岁月和国际共运史上,却蒙受了双重剥夺:除了专制政府一如既往的围剿,又遇上了阵营内部的团结性封杀。尤其“十月革命”后的红色威权,尤其列宁之后的斯大林时代。那些声称最嫡系、最合身地继承了马克思衣钵的人,在新闻和表达自由方面,公然操起了被导师诅咒的剪刀和锁具!

法国政论家路易斯•博洛尔在《政治的罪恶》中说:“只有当取得政权的人将他处在反对派地位时所表明的自由原则付诸实施时,才有可能相信他的自由主义的真诚。”晚年的陈独秀也意识到了这点,在最后几封与友人的通信中,他把衡量民主的关键定位于有无“反对党之自由”。

马克思的精神航线是从“自由”起锚的,《共产党宣言》更把“自由”许诺到了极致。马的学说能有那么大的世俗号召力,应归功于“自由”“正义”“公平”“保障”“解放”这些核心词,尤其“自由”之说,不仅对社会底层和劳工有用,更对知识分子和理想主义者有着大魅惑、大激励。

遗憾的是,很多时候,马的原著精神在它的信仰属国并未被忠实地传播和诠释,它时时、处处被误解和漏读,被各路诸侯随意剪裁、篡改,被许配给了五花八门的“国情”“特色”。最终,它成了各取所需的兵器库:镰刀、斧头、棍棒、胡萝卜、糖衣……一应俱全。

我看到一份资料:1979年初,胡耀邦曾几次向党内同志推荐马克思的《评普鲁士最近的书报检查令》一文,甚至大声朗诵其段落。耀邦对大家说:马克思讲得多好啊!马克思的第一篇文章就是反对文化专制主义。我们不搞审查制度,但要像商务印书馆的书一样印上“版权所有,翻印必究”,作家的作品要“文责自负”。至于有错怎么办?我看可以通过民主讨论,通过平等的批评与自我批评,通过作家加强自己的责任感去解决。

——这是一位诚挚的读书人,真正用心读过马克思的人!因为他明白了,这篇文章其实印证着某种东西:除却那些过于激烈的阶级论和革命论,除却那些被历史遮蔽、误解——被各国政治家篡改、讹传的因素,马克思的很多价值观,皆有稳定的普世性和现实意义;尤其他以自由、公平和正义为核心的人道主义论述,他对垄断资本、血汗工厂、经济危机的解剖与批判,皆对20世纪欧美国家的社会预警和制度完善有着莫大启示和鞭策力。在促进劳工福利、再分配调节、社会保障系统、弱势群体的权益维护等方面,马克思是有大远见、大贡献的。可惜了,在我年轻时,没遇见如耀邦先生那样隆重推荐文章的人,那样深情的朗读者。于是这世上少了一个马克思主义后生。

——全文转摘完毕,最后,我想以马克思的话做为本博文的收尾:"当你能够想你愿意想的东西,并且能把你的所想说出来的时候,这是非常幸福的时候。"唉,想收都收不住哟!最后搁笔时,眼前竟又浮现8月底跳楼的人民日报副刊主编徐怀谦身影,以及他曾经在生前留下的话——我的苦是敢想不敢说,敢说不敢写,敢写无处发!

栏目: 

Theme by Danetsoft and Danang Probo Sayekti inspired by Maksim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