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票证时代

现在的年轻朋友们都不知道,我们曾经生活在一个凭票购物的时代。那时的购货票通常分为吃、穿、用三大类。食品类除了米面要粮票外,还有肉票、油票、蛋票、糖票、烟票、酒票、茶叶票、豆腐票及蔬菜票等。

有一个时期,呼市还发放过少量的葱票,持票可购买到少许葱、姜、蒜。

服装和日用品类的购物票更为繁多:布票、棉花票、汗衫票、背心票、布鞋票、胶鞋票、手绢票、洗衣粉票、肥皂票、火柴票、针票、线票、顶针票、锥子票、电池票、灯泡票、手纸票等等,应有尽有。

为了分配有限的商品,呼市还发放过:铁炉子票、炉筒子票、铁锅票、铝壶票、闹钟票、煤炭票和劈柴票;此外还有大衣柜票、木箱子票、木床票、圆桌票等等。

贵重商品,缝纫机票、自行车票、收音机票、手表票,都是一次性的,按票面规定的数量购买。据不完全统计,呼和浩特1961年度凭票供应物品多达60余种,还不包括凭证、凭券购买的东西。

据有关资料显示,那时布票的最小面额是1厘米,是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发行的。开始人们把“1厘米布票”作为“找零”使用,后来人们将它派上特殊用途——给小女孩扯一根扎头发的红头绳。与这段“故事”相仿的是,上海市为照顾华侨而发行的“上海市华侨特种供应票”中竟有3钱的肉票,就是说,凭此票可以买到相当于炒菜中的一片肉。更值得感叹的是,南京市还发行过面值一钱(5克)的粮票。

据报载,河南省镇平县还发行过“临时食用油票”,分别是“5分5厘”和“1钱6分5厘”。他介绍说,这些票证票面小得让人难以想象,消费起来也非常麻烦,经过了解才知道是特定条件下使用的,一般是在公共食堂里使用,当人们买了菜,可以凭票让食堂师傅加上一匙油。

那时,我们家的户主是我母亲,户口本上是父母、姥姥加我们兄妹三个六口人。上面只要一收户口本就知道要发购货票了,票是按人头发放的,领回来后母亲总是小心翼翼地锁在抽屉里,怕我们乱动。家里还有一个专门的铁夹子,用来夹政府发放的各种购货票。购货票一大张一大张,花花绿绿的。除了户口本和粮本,就属这些票值钱了,那可是一家人的命根子。

有些购货票的纸张极差、大小不一、印刷粗糙、极易仿造。可在那个年代是没人敢仿造的,因为那可是要命的事情。后来有一个阶段,只发几大张票号,临时公布几号票买什么。由于副食种类太多,复杂得很,老百姓要花很多精力打听并牢记,非常劳心费神。反正打死我也记不住。

每次该用什么票时,母亲就用剪刀从(16开)大小的票证纸中间剪下所需要的一张。有时,它们并不是连着的、而是跳跃的,一月下来,那张大纸竟被剪成了窗花。

那些票平时母亲都是算计着用的,有些票必须在规定的时间里使用,逾期就会作废。家里的购货票似乎每年都有作废的,但吃的票是绝不能让它作废的。

1976年10月,母亲因病住院病了,家里的副食票由我来掌控。我拿着一叠花花绿绿的票兴奋异常。因为粉碎了“四人帮”,那个月的食用品供应明细,商店早早就公布了:“5号糖半斤,6号花椒二两,7号豆瓣酱半斤,8号糕点半斤,9号乙级香烟两盒,10号火柴五盒。”最让人难忘的还有蔬菜票,蔬菜卖完了,便用豆子顶替,凭票可以买蚕豆和黄豆,或者不买黄豆,买几块豆腐也行。

由于当时物资短缺,有了票也不一定保证能买到东西。为了避免作废,常常会出现排长队、走后门的现象,孩子多了就显出这方面的优势。一到星期天,排队的人群里很多都是拿小凳、穿补丁裤,手里攥着钱票的小孩子的身影。有时人多,即便排队也买不上。虽然天不亮就来了,苦苦等到开门,大人们一拥而上。孩子们被挤散,只有坐在地上嚎哭。

在那个票证时代里,最石破天惊的是,由于农民和集体争抢人粪,有的地方居然还发行了粪票。

自从成立了人民公社,土地归了公,牲口归了公,连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也归了公。主政者是这样认为的,既然你是集体的人,靠吃集体的粮食活着,那你拉下的屎还不是集体的?这逻辑推理表面上似乎无懈可击,可是农民不干了,因为农民都有点少得可怜的自留地,自己拉下的屎总要想方设法给它留着。自留地肯定比集体大田的庄稼要好,这是傻瓜都能想明白的事情。

生产队为了控制粪便,一担粪可记一个工。到谁家挑一担粪,发一张粪票,这就是粪票的来历。

然而很快就出现了弊端。因为论担收粪,农民就要和集体捣鬼,不停地往粪缸里掺水。稠的都送到自留地里去了,生产队大粪车上门,收下的尽是清水。

于是生产队雷霆大怒,下了禁令:大粪统统收归集体,无论何时也不准往自留地里送粪。然而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他们在院子里堆一堆黄土,掏出大粪,灌进土堆做成粪干,抽空就送到自留地里去。生产队拉走的,照样是粪水。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大队看这个样子还不行,只好派出民兵严加看管,白天黑夜把住巷口,不让送粪的出村。然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自从生产队限死了大粪,好些人家从此不在家里拉屎尿尿了,有了粪便,他们干脆到自留地去排泄。即便路远些,人们仍要远远地赶过去。于是,壮观的景象产生了,夏天的一片玉米地里,由于社员一家大小都在玉米地里排便,那一排一排干粪横竖成行,如棋盘落子般整齐排列。

此刻,我突然想起两句名言:“不要管我,抢救公社的大粪要紧!”“队长,有人偷粪!”

不才在网上还见过月经带票,可谓是华夏奇迹,看得令人目瞪口呆。在人民生活水平极度困乏的时代,由于“布”是计划物资,因此月经带也需要凭票供应。在那时的中国,即便你有钱,也未必买得着这种月经带。因为凡是票证都有特定的使用对象,作为一般人你到哪去搞这种票呢?

这意味着:这票也只有当官的女人,或者当官的男人的女人才可能获得。伟大的月经带,现在的小妹妹们恐怕都没有见过,就更别提系过了。

也许你见过屎票、尿票、月经带票,甚至还有语录票、文盲票,但你绝对没有见过河南林县发行的觉悟票。

甚是觉悟票?觉悟票是一种带有奖惩性质的粮票。这个觉悟票不是虚幻的,而是具有实质意义——相信这是人类历史上绝无仅有的票证!它发明于饿死3700万人的大饥荒年月。所谓觉悟就是听从大队书记的统一指挥,服从小队长的劳务分配。饿了不喊饿,累了不喊累。如是,收工考评后可领到这么一张票,年底据此便可多分一点儿粮食。

我相信,只要饿的眼睛发蓝,人人都会争当革命先锋,思想觉悟就会空前地提高。控制饮食确实是管理民众的绝佳办法,不是天才,谁能想的出来?

在那个年代里,要说不用凭票购买的东西,恐怕只有“红宝书”——《毛泽东选集》《毛主席语录》了;还值得庆幸的是,那时“人票”——准生证,尚未实行。

有人说传统史学就是一部帝王的家谱,虽然是激愤之言,但也说明了传统史学的一个重要特点。在史学中占统治地位的如果不是帝王将相,起码也是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而升斗小民的喜怒哀乐、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则鲜有问津。偶有记述,亦系“王者欲知闾巷风俗”,并不享配“正史”的殊荣,只能被称为“稗史”。稗者,卑微者也。

例如,1953年末实行的“统购统销”政策,在史书中只是短短一句话,而这一政策对人们日常生活的巨大影响则从不提及。这无关痛痒的四个字,事关千万人的悲欢离合。其实,这才是历史研究最重要的内容。

那时,农民进城只能准备充足的干粮。因为没粮票,他们除了喝凉水,其它的只能看。亲人病重时农民最需要粮票,因为大中城市医院,没有粮票的患者根本住不进去,陪护者也无法在城里生活。

记得六十年代末,表哥有一次被评为“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要去大同县出席经验交流会议。按照规定,农家孩子是要用自产粮食兑换粮票的。

表哥把作为口粮的30斤玉米,在热炕上烘干,换回了20斤粮票。拿到粮票,他内心非常喜悦,因为,这是他这个农家子弟,第一次手持这么多粮票。

那次,表哥还没去报到开会,就先用其中的一斤粮票给父母买回了两个焙子和三个包子,让父母和家人,也品尝了城里人的食物。

1960年,父亲有天下班后到馆子吃饭,他用二两粮票要了碗素面,谁知香喷喷的面条刚端上桌,一个年轻人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棉花票对他说:“叔叔,我没有粮票,我拿这张棉花票换你这碗面行吗?”父亲看他面黄肌瘦,于是收下他的棉花票起身走了。

清晰记得,1963年春,姥姥重病在床,想喝点白糖水,但家里的糖票用光了。于是母亲到处找亲戚找朋友,结果也只找来1两糖票,维持了不到一周。现在回想起来,心中仍隐隐作痛。

那时在呼和浩特,凭“结婚购物证”才能买到暖瓶、被面、脸盆之类的东西。防疫站有位大夫,结婚才十几天,家中唯一的暖瓶就打破了、生活极不方便。而买一把暖瓶需要一年所发全部工业卷,他根本凑不够,只好硬着头皮向邻居暂借,以渡难关。此后,暖瓶成了他的心病。据他说,“夜里睡觉常做大喜、大悲和大惊的梦”,不是梦见买到新暖瓶,就是梦见暖瓶被打破了。

那时,烟票只发给烟民,但烟民的资格要由个人申请、领导认可。父亲为了给亲友搞烟票也开始吸烟,没想到弄假成真,自己也因此上了瘾。

由于食油定量极紧,父亲同事张大夫发明的“眼药瓶滴油法”,在防疫站迅速推广。此法即把胡油倒进眼药瓶里,炒菜时,定量滴进锅里。

三年困难时期,人们饿得眼珠发绿、浑身浮肿,为了几斤粮票打死人的案子,时有耳闻;我还听说过因为饥饿画粮票而获罪的事情。

伟大的、无所不在的购货票,给我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

2013-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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