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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往今来最牛的人物

金庸武侠读者都知道,在江湖里混得最牛逼的是雪山派掌门人,号称威德先生的白自在。

他的师弟、徒弟、徒孙们见了他面都要请安、背诵:

【雪山派掌门人威德先生白老爷子,是古往今来剑法第一、拳脚第一、内功第一、暗器第一的大英雄,大豪杰,大侠士,大宗师!】

这个固定格式不能增减一字。

有个姓燕的弟子性子倔强,不知变通,做这套功课时,在前面擅自加上了:

【雪山派掌门人威德先生白老爷子自己说,他是古往今来剑法第一……】

明查秋毫的老爷子不等念完,一掌就打得他脑浆迸裂。

【“你加上‘自己说’三字,那是什么用意?你当我没听见吗?”】

白老爷子的“四第一”、“四大”可不是毫无根据的自吹自擂,他认真点品过少林武当两派与雪山派的武功差异,那可不是阿二阿三的比较,如果少林武当能称得上泰山和北斗,他的武功和修为就是普照大地的太阳。为了让这一常识走进田间地头,他不惜降尊纡贵,在两位医生面前驳斥谬误、现身说法:

【那达摩是西域天竺之人,乃是蛮夷戎狄之类,你把一个胡人说得如此厉害,岂不是灭了我堂堂中华的威风?】

【你说张三丰所创的内家拳掌了不起?在我眼中瞧来,却也稀松平常。以他武当长拳而论,这一招虚中有实,我只须这么拆,这么打,便即破了。又如太极拳的‘野马分鬃’,我只须这里一勾,那里一脚踢去,立时便叫他倒在地下。他武当派的太极剑,更怎是我雪山派剑法的对手?一面说,一面比划,掌风呼呼,只吓得两名大夫面无人色。】

但是这俩货肉眼凡胎,不识武学精奥。威德先生亲身示范后,还是半信半疑:

【“咱二人只会医病,不会武功。威德先生既如此说,说不定你老先生的武功,比达摩和张三丰还厉害些。”】

道理讲透了,招式也比划了,铁的事实摆在面前了,两个脑残还死不开窍。这就怨不得先生手起掌落,送两个大夫带着花岗岩脑袋去阴间反省了。

医生只会针灸推拿,没学过撩阴踢裆,不识先生的精妙招式,固然死有余辜。可深受先生教诲的弟子也有糊涂透顶的。

陆姓弟子入门这么多年了,虽然相信本派剑法胜于少林,可在综合素质方面能否胜过少林,却缺乏应有的信心。在比较师傅和少林方丈普法的武功修为方面,居然用了个“难分上下”。

怨不得同门都说他戆头戆脑。这种愚顽不化的弟子,留下来只能是惑乱众心,不一掌把他脑袋打得稀烂,不知还要说出多少扰乱视听的话。

威德先生不是凭祖传剑谱、镇派秘籍,背靠祖师爷、吃老本的红N代,而是开宗立源、自力创新,甚至开天辟地的大宗师。

苏弟子枉受师恩,连这点浅显的道理都领悟不到,还以为师父等同于常人,只是将本派武功发扬光大的。这就怪不得引起先生大发脾气:

【依你这么说,我的功夫都是从前人手中学来的了?你错了,压根儿错了。雪山派功夫,是我自己独创的。什么祖师爷爷开创雪山派,都是骗人的鬼话。祖师爷传下来的剑谱、拳谱,大家都见过了,有没有我的武功高明?】

苏弟子还是懵懂无知地对了一句:“恐怕不及师父高明。”

“恐怕”两字,摆明了是信念不坚定,立场没站稳,也怪不得师父取他性命了。

别怨师傅出手狠辣,与其留着不懂事的弟子让雪山派门户贻羞,还不如肉体消灭来得直接爽快。什么?伤人害命违犯雪山派第三、四条门规?门规只能约束凡夫俗子,威德先生是除旧布新、改天换地的英雄豪杰大侠宗师:

【雪山派的门规是谁定的?是天上掉下来的,还是凡人定出来的?既是由人所定,为什么便更改不得?制订这十条门规的祖师爷倘若今日还不死,一样斗我不过,给我将掌门人抢了过来,照样要他听我号令!】

听这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宣言,一个秃子打伞无法无天、叱咤风云、指点江山的革命斗士形象跃然于纸上了。

上下五千年,纵横数万里,白先生确立了武林至尊的声望,雪山派武功稳固了武学之源的地位,接下来当然是水到渠成的,威德先生庄严宣布:

【现下武林中人人奉我为尊,雪山派君临天下,其他各家各派,一概取消。】

如果老爷子一辈子雄踞雪山一亩三分地,足不出户,终老凌霄城,倒不失为十全老人。可惜侠客岛的一次观光旅行,耳闻目睹,让他的自尊遭遇了毁灭性打击,空气里全是老心肝碎裂的声音。

先是一个在宴会上端茶倒水的奴仆,在装满腊八粥的一只青花大海碗即将落地摔成碎片的瞬间,斜身纵出,弓腰长臂,伸手将海碗抄起。让他自愧不如:“一个侍仆的身手都如此惊人了得,我这‘拳脚第一’的名号,岂不是不要脸的吹法螺?”

跟着岛主扔给他一本书,那匪夷所思的手法,让他汗颜无地:

【此人将一本厚只数分的帐簿随手掷出,来势甚缓而力道极劲,远近如意,变幻莫测,实有传说中所谓‘飞花攻敌、摘叶伤人’之能。以这般手劲发射暗器,又有谁闪避挡架得了?我自称‘暗器第一’,这四个字非摘下不可。】

就是旅行团的游客表现出的义薄云天,视死如归的气概,都让他躬身自省,含羞带愧地把大英雄、大豪杰、大侠士的名号一一摘去。

击溃他自信心最后一道防线的,是他拼尽全力也打不倒一个初出茅庐的楞头青——低他两辈的后生小子。

他先是对这后生使出看家本事,“神倒鬼跌三连环”,要摔他几跤。谁知对方稳如泰山,反让他白出一身臭汗。恼羞成怒之下,向对方连续不断地拳打脚踢,却被对方内力反弹过来,双手双脚肿成了红得发紫的圆球。

至此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关起门来夜郎自大的废柴,一只坐井观天的蛤蟆,不得不用足镣手铐把自己锁起来,认输服低:

【你强过我,我是你孙子,你是我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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