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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弹指过,未敢忘记“你的名字”

我的微博已经炸成尸体,但偶尔从中阴身还魂,还是能刷到这样的微博,一句‌‌“感恩日‌‌”把那么温柔的阿花气得连续说了三个‌‌“傻逼‌‌”。

我思考的却是:为什么不写?一定要写,每个人都把自己的经历、感受写出来,所有数据的碎片拼凑起来,就可以打破威权对历史真相的垄断,大数据会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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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2月2日,中国的大屏幕被日本新海诚的一套动画作品《你的名字。》刷屏,唯美感人的故事赚足了痴男怨女的眼泪,也卷走了5.76亿的票房。

《你的名字。》是一个时空交错的故事,一开始,是男女主角互换身体,产生爱的联结,可惜一个月之后,在男主的视角里,女主凭空消失了。

男主决定到记忆中女主所在的糸守县去寻找,才发现她竟然在三年的一次彗星陨落中就死了,整条糸守村都灭了,陨石砸下来,那里变成一个大坑。

男主角为了拯救女主,决定时空穿梭,去寻求灾难发生的真相,真正的故事其实从这里开始。

我也到电影院看了,也许是老了,无所谓了,很多人抽泣的时刻,我都四顾茫然。观影后刷新浪微博,才被一条评论直插心脏:

中国版的《你的名字。》:上海中学的少年与北川中学的女生互换身体,然后女主凭空消失,上海少年决定到北川寻找女生时才发现,女生早在几年前的地震中死去,整座教学楼垮塌下来,所有的学生都死了。上海少年决定穿越时空,去寻找灾难发生的真相。这个电影剧本有人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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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剧本当然不会有人拍,但是2010512日,几千名网民用声音演绎了另一版的《你的名字》。

中国官方数字,汶川地震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达8451亿人民币,四川省占总损失的91.3%,截止2008年9月18日,造成69227人遇难,374643人受伤,17824人失踪。

地震近一年后,四川省政府在200957日报告,汶川地震在四川共造成了68712人遇难,17921人失踪,其中学生死亡人数为5335名,这一数字是根据遇难学生家庭申请国家抚慰金和社会救助金的人数统计的。

民间的公民调查最终调查确认了5196名遇难学生的年龄、地区、学校、班级等完整信息,他们不再是官方统计数据里一个冰冷黑色的数字,而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存在。

有一位著名的行为艺术家号召大家上载自己念这5196名遇难学生的音频,最终有几千名网友响应,这就是中国版的《你的名字》。

03

日版《你的名字。》,新海诚是有社会表达的,迪亚马特彗星是片中虚构的彗星,名称取自古代美索不达米亚神话中创世神祗之一的‌‌“迪亚马特‌‌”(Tiamat),周期是1200年,也就是说,每逢1200年就造访地球一次,它象征的是2011311日发生的,号称千年一遇的‌‌“东日本大地震‌‌”

千年一遇的东日本大地震,烈度为9.2级,真正死于地震本身,也就是房屋本身结构掉落或者山体滑坡的人其实极少,只有90人,绝大部分的死难者在地震引发的大海啸中溺毙,令人唏嘘的是,有些老人是因为居住的环境不卫生和寒冷死亡的。

最终日本官方数字统计,死亡15889人,失踪2609人,受伤6152人,总计24650人。

东日本大地震发生后,菅直人首相马上召集执政党和在野党的领袖进行紧急会议,请求抛弃党派斗争,在‌‌“救国‌‌”方面进行合作,反对派因此改变了对抗的姿态,三日后,日本通过了‌‌“地震对应特别措施法‌‌”。

日本上至皇室下至平民都共赴国难,赈灾的赈灾,修复的修复,问责的问责,民间团体也全面出动,关注政府触及不到的社会角落,例如几年后,仍有民间团体关注目睹地震海啸幼儿的心理阴影问题。

新闻、出版、影视、互联网也全面出动,透过反复讲述地震发生后的方方面面,在民间编织成一张绵绵密密的网,告诉大家,你是有权利恐惧,有权利悲伤,有权利愤怒,有权利问责的。

这也是新海诚的《你的名字。》反复表达的观念:彗星的陨落(天灾)不可避免,但人与人之间的联结会将陨石击败。

聚拢,成形、捻转、缠绕,时而返回,时而暂歇,再连结,这就是组纽,这就是时间,这就是联结。——宫水一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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汶川地震发生后,是中国几千年来最接近公民社会的一刻,很多人都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社会的公民,社会受损也是自己的一部分受损了,于是自主自发地参与到各种救援行动中,最终汇成了进入灾区的千千万万‌‌“志愿者‌‌”。

声演中国版的《你的名字》也是公民行动的一种,虽然最后被老大哥打压,被他们所主导的灾难美学和颂圣文化所覆盖,但是十年来,始终扯不断的是我们所建立的人与人之间的‌‌“联结‌‌”

我在新浪微博上搜索遇难学生,发现他们的名字依然活跃在网络世界的时间线上,这是多年来公民们自觉、反复地念叨他们名字的结果,不同的声音,不同的时空,同一批名字,编织成一张绵绵密密的对抗遗忘的网。

这也是新海诚所说的,‌‌“聚拢,成形、捻转、缠绕,时而返回,时而暂歇,再连结,这就是组纽,这就是时间,这就是联结。‌‌”‌‌“人与人之间的联结会将陨石击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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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端传媒采访了执教牛津大学的人类学家项飙,他这些年一头扎进了‌‌“东北下岗工人‌‌”的课题研究,端传媒的题目也取得很有意思:《我们谈论东北工人,是因为有种死亡没有说法》。

其实,中国历史上有不少的‌‌“失意者‌‌”和‌‌“消失者‌‌”,比方说‌‌“右派‌‌”、文革中的受害者等等,但这些受害者是有很强的政治性,无论他们平凡与否,都有政治性的说法在那里。

而东北的改革,代表这中国改革开放中一个很重要的、新的历史现象,它的要害是:在不给说法的前提下,把问题慢慢用很细微的方式给你消化掉。

面对这种新形势,项飙给出的处方是,‌‌“我们要有意识地去探索新的思想生态系统‌‌”、每个人都成为一个自觉的人,去思考、实践、交流,‌‌“学者、媒体人、作家、艺术家、搞教育的、搞社运的,打通隔阂,打成一片,才能更好地让我们觉悟人生。‌‌”

我的理解是,项飙也是让我们社会的个人都自觉地成为公民,站在自己职业的角度,去思考、讲述、交流这件事,微小的个体通过同一件事建立‌‌“联结‌‌”,编成一张绵绵密密的对抗遗忘的网。

尽管老大哥的铁拳一轮一轮的砸下来,已经把我们刚有点‌‌“公民觉醒‌‌”的社会又再砸成原子化、丛林化,但汶川地震十周年之际,汶川政府的‌‌“感恩日‌‌”还是把一大批良心未泯的大众炸得跳起来,除了阿花连说三个‌‌“傻逼‌‌”,我觉得以下这位网友也能代表大多数人的心声:

只要有一种死亡还没有说法,我们就要继续讲述,反复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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