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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请来一个散养的仁波切

我们中国人虽然没有主流的宗教信仰,但是从来不缺乏各种田园信仰。有出处的神仙你一定在庙里找得到,没有出处的,也可以按需生产。正是这种在偶像崇拜上天才的创造力,让各色人等都能各取所需,充分满足了群众不平衡、不充分的逼格提升需要。

作为引领时尚风气之先的娱乐圈当然不会落伍。这两年如果要细数一下娱乐圈号称皈依佛门的明星,就算是千手观音掰着指头也数不过来。刘德华是台湾灵岩山妙莲老和尚皈依弟子,李连杰皈依密宗上师罗贡桑仁波切,王菲信仰藏传佛教萨迦派,谢娜、张杰结婚专门去云南香格里拉找活佛加持,阿雅就离谱了,直接就嫁给了“第七世竹庆本乐仁波切”……

这些都是公开的,想进这个圈子但又还够不到门槛的,估计有几火车。总之,这年头你要是不说自己拥有一个上师或者仁波切的指引,或者至少是沾个边供养过,不仅在野生佛教界寸步难行,在正宗娱乐圈也步履维艰。

这里要解释一下所谓的“仁波切”,这是藏传佛教对于高僧大德的一种尊称。活佛一类需要转世认证的当然可以称为仁波切,宗教职衔较低或者道行一般的僧人不能称为仁波切。

但是,大家也都知道,按照藏传佛教的供养传统,上师、仁波切是要花钱供养的,而且不是小钱,是需要持续付出的大钱。所以这个逼装起来会让钱包很沉痛。本来在他奶奶的野庙供个佛像,或者大年初一去雍和宫抢个头柱香,再或者戴个星月菩提就能展现的逼格,为什么这几年会行情暴涨,需要仁波切这种私人订制来攀比了呢。

说起来,还要怪满清。

在我之前专门介绍藏传佛教缘起的文章中,已经详细说过藏传佛教的兴起,特别是取得世俗认证,和满清多头扶持、分而治之的民族羁縻政策是密不可分的。所谓的四大活佛系统都是满清刻意的扶持下发展起来的。作为这种羁縻政策的添头,或者说拉拢,藏传佛教一直是满清皇家私人信仰。

既然是皇家信仰,自然就不能跟黎民百姓去烧香磕头,丢几个铜板就了事。得有所谓的专属寺庙、活佛加持,这才有皇家的气派。四大活佛里面有“国师”之称的“章嘉活佛”就是满清皇家专属“仁波切”,雍和宫就是他的法场。历代章嘉活佛的驻锡地是青海,但是长期都是北京活动。

大活佛攀不上,攀个一般的小活佛,这是没权但有钱的明星们不二之选。可大家都知道,活佛这个称号不是山大王,谁想要都有。是要有认证程序的,大活佛要国家认证,小活佛要大活佛认证。原则上不在民族宗教部门备案、发证书的,都是有问题的。

藏传佛教本质上是藏区土生土长的苯教和佛教混合的产物,甚至在很多方面掺杂了印度教,再加上传承系统、仪轨兼备,所以无论是形式还是内容都很有特点。但实事求是的说,特点不代表正宗,更不代表主流。中原佛教一直把藏传佛教视为旁门左道,是有深层次的原因的,这里按下不表。我们要说的是,正是因为藏传佛教是入门灌顶、讲究资质的密宗,关门传法,玄虚不明,就算是有文化的人也不一定懂各种门道,何况没啥文化的巨贾明星们。

这才是仁波切们为啥突然火了起来的根本原因。大家都不懂,所以逼格就高。

正是在这种人傻钱多的所谓“佛教文化产业兴起”的氛围中,各种各样的搞笑“仁波切”就出来了。

比如曾经在网上卖佛学鸡汤的网红“赤仁波切”,号称三木察活佛的化身,原来是甘肃卜楞寺一位僧人,曾经在甘肃省佛学院混日子。2004年因为长期翘班,连续三年考核不称职,被佛学院辞退丢了饭碗。这哥们也很聪明,用多年来在外敛的钱财,下了血本在外蒙捐修了一座私人庙,郑重其事搞了个“升座仪式”,自封活佛。

这好歹还是学过佛的,没学过佛的仁波切们,就粗糙了点。完全无视信徒们的智商——虽然他们确实没有。比如台湾有个“恒生仁波切”,真名叫做陈宝生,号称“藏密十七个派别中的觉域派大活佛”——这个称号你懂不懂不要紧,关键你要买他的开光保健品。甚至饮水机都卖,一台几百块的饮水机他加持后标价上万。更搞笑的是,为了把女弟子弄上床“灵修”,居然玩下药。大活佛居然也要靠下迷药,说好的佛法无边呢?

而青出于蓝的是出生福建泉州的吴达镕,乘着这股妖风,从一个摆地摊、卖水货的摊贩,迅速摇身一变,在香港“坐床”,成为所谓的“白玛奥色法王”。这个牛逼其实吹得已经非常大了——因为法王这个称号,比大部分的活佛还要高。也许当法王感觉还不错,他非要给“皇阿玛”张铁林也弄个高调“坐床”仪式,结果引来吃瓜群众揭老底。害得一门心思也准备靠这个混饭吃的张铁林不得不又灰头土脸的去演戏。

牛逼吹得更大的是东北歌手火风。本来在酒吧吃吃老本,唱唱成名曲《大花轿》也能过下去,或者干东北人最擅长的主播也行。但他非要弄出一个误入寺庙被感化、得道高僧传衣钵的神话来,宣称自己在四川甘孜州白玉寺被认证为活佛,号称“乌金西珠丹增仁波切”。人家的转世灵童都是小时候找到的,就他这个活佛,都变成40岁的脑满肠肥的大叔才被发现认证。好感人。

这些散养的仁波切们并不高明的法术,估计还比不上王林大师街头魔术的水平,但为什么能呼风喊雨,横行无忌呢,一茬又一茬的收割感人的智商和财富呢。

真相就是,簇拥在仁波切们周围的的金主,其实都不是为了佛法而来的善男信女。这些在财富上急速崛起的暴发户,单凭财富很难获得与之匹配的社会地位和心灵安稳。这种身份和财富落差带来的焦虑感,使得他们急需一种区别于底层大众的文化标签和灵魂鸡汤,穷人们沾不上也养不起的仁波切,就是粗鲁的灵魂最好的抚慰剂,同时也是贵圈秘而不宣的敲门砖。你说你在五台山上过一炷香,捐过几万块香火钱,一听就带着乡村重金属的味道;但你要说我最近跟上师吃过饭,跟仁波切学了五部大论……扑面而来的伦敦郊区田园风。这逼格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就普通人而言,这些笑料横生的中华田园信仰,既不会改变一日三餐金拱门的生活层次,更不会洗涤在日本爱情动作片中磨练出来的粗糙情感。睁大眼睛,好好供养自己的妻儿、父母,认认真真的追寻普通人应该有的生活,才是信仰最终的归宿。

所以如果有人再跟你吹关于仁波切的牛逼,你可以说,老板,请给我来一个散养的。

20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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