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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对拉斯基的推崇和反思

民国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中有不少拉斯基的信徒。如罗隆基、储安平、费孝通、吴恩裕等。胡适也曾与拉斯基有过联系,然而,这似乎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据我所知,胡适第一次提到拉斯基,是在1922年9月5日写成的《五十年来之世界哲学》中最后一部分。文中写道:

“主张多元说的主权论的健将要推法国的狄格(Duguit)和英国的拉斯基(Laski)两个人。他们绝对不承认国家为社会中至尊无上的组织,高出于其余的各种组织之上。”(《胡适文存》第二集,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出版社2013年3月第1版,第244页。)

不过,需要指出的是,胡适说,文章的这一部分是朋友高一涵写的。因此这里提到对拉斯基的观点,反映的其实是高一涵对拉斯基的评价。这一时期的胡适,对拉斯基的学说似不够了解,不然,他会自己写而不是让别人来写这一部分。

胡适与拉斯基再次扯上关系,则与罗隆基有关。罗隆基,字努生,是拉斯基的学生,写文章署名时曾署“拉斯基一门徒”,由此可以看出罗隆基对拉斯基的信奉与推崇。

拉斯基是费边社的成员之一。这一组织主张和缓地改良社会,其成员多是高级知识分子或职员,他们定期召开会议,发表演讲,讨论社会问题,并有定期刊物出版。

1929年3月,拉斯基的学生罗隆基和胡适、徐志摩、梁实秋等,组建“平社”。在3月25日的日记中,胡适写道:

“作《平论》周刊发刊词,只有一千六七百字。

《平论》是我们几个朋友想办的一个刊物。去年就想办此报,延搁到于今。

《平论》的人员是志摩、梁实秋、罗隆基(努生)、叶公超、丁西林。

本想叫罗努生做总编辑,前两天他们来逼我任此事。此事大不易,人才太少;我虽做了发刊辞,心却不很热。”

“平社”的成员多是“新月社”对政治感兴趣的成员,他们准备出版《平论》周刊,并定期聚餐,讨论社会问题。第四次聚餐,罗隆基还曾讲述费边社的历史,胡适在1929年5月11日的日记中记道:

“努生述英国Fabian Society的历史,我因此发起请同人各预备一篇论文,总题为‘中国问题’,每人担任一方面,分期提出讨论,合刊为一部书。”

由此可见,费边社对平社的影响及两个社团的相似性。胡适经由拉斯基的学生罗隆基及他们所创办的平社,似乎与费边社的成员之一拉斯基有了间接的关系。

后来,胡适对拉斯基等人组建的费边社,评价很高。1947年9月21日,胡适在公能学会做了《我们能做些什么?》的演讲,演讲中,胡适说道:

“此外,团体方面,英国有个费边学会(Fabian Society)。费边是缓进的意思。费边学会可以译做缓进学会。他们研究社会主义,反对激进的政治主张,时常讨论、研究,出了许多小册子。结果费边学会成为英国工党真正的前身,他们的研究结果成为工党政治理论的基础。”(见《胡适日记全集》第八册,第327页。)

在美国,胡适还曾见过拉斯基的学生。那是在担任驻美大使期间的1938年2月1日,胡适在Quigley家中晚餐,其中一个名Lippincott的人赠给胡适其新著Victorian Critics of Democracy(Carlyle,Ruskin,Arnold,James,F. Stephen,Maine,Lechy)。第二天,胡适在日记中写道:“读Lippincott的书,甚可读。此君为Harold Laski之弟子,甚有工力。”(《胡适日记全集》第七册,第474、475页)

在读了拉斯基学生的书之后半年,胡适在美国见到了拉斯基。1938年11月26日,胡适在日记中写道:

“到Cosmos Club听Harold Laski演说,他大骂Chamberlain的和平,主人要我说话,我说了二十分钟,大替Chamberlain辩护。”(《胡适日记全集》第七册,第622页。)

拉斯基大骂的Chamberlain,即英国首相张伯伦。当时,面于纳粹德国步步紧逼的侵略政策,张伯伦一直奉行绥靖政策。而对于张伯伦的这一政策,拉斯基则表示反对,并在美国痛斥张伯伦的外交政策;但对拉斯基的观点,胡适并不赞同,于是也才有了为张伯伦辩护的一幕。

胡适对拉斯基的反驳以及他为张伯伦辩护的事情,很快传到了国内,颇引起一些人的非议。当时,国民政府正处于抗日战争的关键时期,对张伯伦所主张的绥靖政策非常不满。国民政府外交部去电胡适,批评了他。为此,胡适曾专门致电王宠惠。据耿云志《胡适年谱》记载:

“28日,又致电外交部长王宠惠,进一步解释部电所提出的问题。说得部电,使适甚诧怪。11月18日并未演说。惟11月26日夜听英国名人Laski演说攻击张伯伦后,适曾指出张伯伦之和平政策确未可厚非。弱国所最期望者为威尔逊之仗义执言;若世无威尔逊,则张伯伦之负责态度亦为难能。此为谈话主旨,余语皆妄传。当日在座有苏俄代办及西班牙大使,听者多左倾分子,宜其不能懂此种讽刺论调。……弟在美国最久,发言之缓急轻重颇能自己量度,望政府诸公放心。”(耿云志《胡适年谱(修订本)》,福建教育出版社2012年8月第1版,第226页)

后来,随着美苏冷战的到来,胡适对拉斯基的学说似有反思。1954年,胡适在演讲中高度评价了哈耶克的《通往奴役之路》,并反思了钱昌照等人在资源委员会时期制定的经济政策。与拉斯基相似,哈耶克也是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的教授,但两人在思想上一直针锋相对。而钱昌照则是拉斯基的高徒,他的许多观点与其师拉斯基有不少相似之处。因此,胡适对钱昌照的反思,从一定程度上来讲,也是对拉斯基的反思。晚年胡适,一面青睐哈耶克,一面反思拉斯基,这也表明了胡适自由主义思想的内在变迁。

2014年0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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