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60年，大饥荒来了，社会上被一片饥饿的愁云所笼罩。那时，我家中午吃饭，如果门开着，总会有几个小孩子不约而同地围到我们的饭桌旁，几双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饭碗里的食物。如果母亲发慈悲，给他们吃一点，他们就会立即风卷残云，一扫而光。
不仅普通市民粮食不足，就连当时那些机关中层干部也很少有吃饱的。一天，母亲去一位科主任家中，其全家正在吃饭。桌上除了几块黑面饼外，只有一碟腌葱花，每人吃一口饼，用筷子蘸一点葱花。母亲回家后，思前想后，痛下决心，从咸菜坛中捞出几个芥菜疙瘩，郑重其事地给科主任送了过去。
这是我人生最初的关于送礼的记忆。
2、上世纪九十年代，内蒙古达拉特电厂经过国务院办公会议批准，正式开工建设。当时的能源部部长黄毅诚还亲临达电施工现场视察，并题词留念。黄部长在达拉特电厂的审批过程中没少费心思，因此内蒙古电管局的各级领导都铭记在心，不能忘怀。
达拉特电厂的扩大总承包单位是西南电力设计院，计划部王部长也是从成都派过来的。一次酒足饭饱后，王部长对我说，他曾经受领导之托去给黄毅诚送过礼，礼物是一块金表。
王部长先去黄部长的办公室，黄部长不在，他欲交给秘书转交，黄部长的秘书说：黄部长从来不收礼，如果你非要留下，我就会拍卖后把钱赞助给希望工程。王部长一听口气，只好作罢，悻悻然下楼回宾馆休息。
入夜，王部长打听好黄部长的住处，径直去了黄部长家。黄部长虽然位居高官，仍平易近人，给他点燃了一支“冬虫夏草”，又泡了一杯极品龙井茶。
王部长坐定后拿出了金表，说明这是黄部长上次给达拉特电厂题词的润笔，给钱有点庸俗，因此送点小纪念品，以示感激。
黄部长拿起金表翻过来、调过去地仔细端详：“这表很高级嘛。”
“哪里，哪里！小意思，不成敬意。”
黄部长坚决地说：“我给人题词，从不收礼，你还是拿回去吧。”
于是王部长失望地离开了黄部长的家。
王部长对我说：“也许是人家嫌表的档次太低，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
3、听说在山东省新建电厂的批准概算中，经常会看到大型冷藏车。电厂要大型冷藏车干啥？往北京送海鲜呗！
内蒙古没有海鲜，羊肉有的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内蒙古电管局的领导回过味来了，冬天开始给北京的有关人员送整羊。有一个同事对我讲，北京的多层住宅也不设电梯，五六层楼只好往上扛。好不容易扛上去了，敲开门，人家连个好头脸也没有。给人家放下后，你往楼下走，没等你下楼，就听见垃圾道里稀里哗啦地作响，估计人家把羊扔下来了，羊比你还要先到楼下。其实也难怪，你给这些知识分子送整羊，他们咋会不感到为难呢？让他们如何下手呢？
4、有智者说，凡是嘴上叼着超级、精品香烟的各级官员，基本上都不是自己花钱买的；凡是到专卖店买超级、精品香烟的顾客，基本上都不是买给自己享用的。——这两个“凡是”、两个“基本”，都是有中国特色的社会怪现状。
我曾经去一个朋友开的烟酒店买软中华，他问我，你是自己抽还是送人？如果送人他有假烟，从外包装根本看不出来。他还说，领导家的烟多的抽不过来，放上几个月，他哪能想的起来哪条是谁送的？后来我再三琢磨还是不敢买假烟，因为我要送礼的领导是个山西人，为人特别精细。
前年和一位处级官员吃饭，席间他拿出一瓶号称50年的茅台陈酿。他说这瓶酒是一个下级官员孝敬的，他舍不得独享，特地带出来让朋友们品尝。我仔细看了看外包装，品了品酒，就知道是瓶假货。我曾多次品尝过茅台酒，对50年陈酿的包装和味道非常熟悉。我并未戳穿假酒，照样跟大家一起谈笑风生。因为我相信那个下级官员也是受害者，他绝对不敢买假酒送给掌管他生死大权的上级，否则他的前途必被葬送50年。
5、我曾经住过的一个小区，垃圾箱里经常有好东西。比如尚未拆封茶叶和月饼、有时候还有基本上完好的水果及蔬菜。有一年初冬，我看到单元门口的垃圾箱旁有一口袋还很新鲜的洋葱。正欲提回家去，看见老婆金刚怒目、杏眼圆睁，只好悻悻然地又扔下了。
听同事讲，有一个捡垃圾的老头，还从电力小区捡到一盒点心，里面竟然有500元钱，但事出有因，查无实据。
不过传闻往往不准，我有个同事，凉房里有一箱呼市二锅头，夜半被小偷给盗走了，他急如星火地报了案。两天后传到我的耳里就是有两箱五粮液被盗走了，三天后别人再讲就是三箱茅台被盗了。
后来局长把他叫过去臭骂了一顿：“丢了就丢了，报啥案呢，真你妈傻屄一个！”
6、我的一个好友在一次酒足饭饱时给我讲过一则送礼的趣闻：一个二级单位的女士来给某总公司领导送礼，因为当天高速大雾堵车，车到呼市天已放黑。于是先到宾馆开了个房间，然后打听到领导的住处，去送购物卡。由于粗心，错把宾馆的房卡留给领导了……结果，她数日后回到单位，就被告知升职了。她不由地感叹道：原来潜规则是这么个使啊。
7、我有一个朋友是某公司高管。他曾经提醒我说：“清明节不能给领导送礼！如果赶在这个节日去给领导送礼，肯定会闹出大乱子的。”
他还说：“领导一旦生病卧床不起，都会变得脆弱与烦躁，名声、虚荣也都顾不上了，这时他最需要的是别人来探视他，你要很好地利用这个机会。”
他的这些人生经验从来都秘不示人。那天他酒喝多了，才告诉我的。
2013-03-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