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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田”(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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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风转路徊创新经

原麻城县委一位干部曾愤恨不已地告诉笔者:“从大跃进、公社化到苦日子,天下第一田可把麻城百姓坑惨了。一有运动,省、地委工作组立马赶到麻城,搞蹲点,抓典型,写材料,你是典型、重点呗。五八年大跃进、公社化,放‘卫星’,五九年上半年整社,下半年庐山会议‘更大跃进’,搞反瞒产,六零年大饿饭,六一年整风整社,三反、社教,麻城都当典型搞,社员、干部被治得九死一生。我觉得,苦日子死那么多人,吃亏就在天下第一田。”

北戴河会议一声号令,毛泽东浪漫主义的诗人激情,立马烧红了东方天际下“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的神州大地:26000多个人民公社,130多万个公共食堂一涌而上;9000万人大炼钢铁,260多万个土高炉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毛泽东冒暑南巡,河南、湖北、安徽、江苏,进工厂,下公社,上矿山……喜报铺天盖地,毛泽东亢奋难已,但听到看到的一些问题,却又令他狐疑难决:草鞋无样,边打边象。共产主义有哪些标准,几年搞成共产主义?徐水说三年建成共产主义……

看来,共产主义人间天堂,毛泽东心里也没底。

上至中央大员,下至部委一般工作人员,奉命赶赴各地,调查实情。

一场不期交锋,给毛泽东泼了一盆凉水。

武汉东湖湖畔。奉召叙旧的武汉大学校长、哲学家李达,对大跃进非议连连。

闻听李达对大跃进主导思想的哲学否定和菲薄,毛泽东怒气大发。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休。

李达发了湖南人的骡子脾气,不顾一切:“现在人们不是胆子太小,而是太大了,头脑发热。主席脑子发热一点,下面就会不得了,就会烧到40度、41度、42度!这样中国就会遭难。主席信不信?”

老友不欢而散,毛泽东接连两天烦躁不安,湖北省委奉令“汇报真情”。

王任重事后怒不可遏:“李达什么东西,真是给脸不要脸!”“文革”伊始,李达惨死狱中。当然那是后话了,但决不是无关的后话。

1958年11月,毛泽东招来部分中央和地方领导人,召开郑州会议。

毛泽东一连几天长篇大论:必须划清社会主义同共产主义,集合所有制同全民所有的界线,人民公社仍然是集体所有,不完成公社工业化、农业工厂化、产品不丰富,就不可能实现产品全民调拔的共产主义。吃饭不要钱,还不是共产主义,只能说有了共产主义萌芽。毛泽东一下子好像清醒了许多。

11月下旬,中共中央在武昌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毛泽东对共产主义天堂痴情不改,但压低了调门。针对全国各地干部急于向共产主义过渡的情绪,和干部强迫群众高强度劳动等问题,他提出了:共产主义还是要趁穷过渡有优越,但不要向苏联抢先,工业基础还不够,何必急急忙忙自封圣人。徐水发一元钱的共产主义不得人心。要让人家吃饱饭,睡好觉。公共食堂就是吃穷饭。苏联有5500万吨钢,一亿吨以上的石油,科技人员成百万,全国人民中学程度,搞了41年社会主义建设。我们现在上破落户,一穷二白,一穷二弱,搞社会主义建设没有经验。我们十年是四亿吨钢,二十五亿吨煤,三亿吨石油,我们有天下第一田。到那时候,地球上是天下第一国,搞不搞得到是另外一个问题。毛泽东一支香烟接一支,吞云吐雾,对高强度劳动不满:钢铁、煤炭、运输、化工,这么搞起来,中国非累死一半人不可,不死一半,也要死三分之一,或者十分之一,死五千万人,广西死了人,陈漫远不是撤了吗?死五千万人,你们的职撤不撤?至少我的职要撤,头也成了问题。人民公社要整顿四个月,要搞万人调查团,主要是看每天是否睡了8小时。据湖北说,有7-8%的公社搞得比较好。我是怀疑派,看十个公社有一个真正搞好了就算成功,省(市)地委要集中力量支帮助搞好一个公社,时间四个月,到那时要搞万人检查团……

风向转了。中共湖北省委连忙召开各级干部“纠风”会议。

轮到王任重大发感慨了:前段时间出了那么多问题,主要是我们对共产主义认识不清,群众观念淡忘了。公社化了,公共食堂吃饭不要钱,就说是到了共产主义,乱搞调拨,县上调社里的,公社调队里的,队上就调社员的,乱成一团。现在有的地方动不动就搞大兵团作战,开口就是苦战多少天,社员不让睡,白天黑夜干,人累死了还有谁来搞生产呢?整社的重点,一是所有制,一是高强度劳动,一是公共食堂。工作要细一点。如此这般,滔滔不绝谈了几天,他很动感情地告诉大家,主席在武汉会议上说接连几天睡不好觉,是操心操的。大家还能睡着觉?反正我是好几天睡不好,吃不下,工作没做好,怎么睡得香呢。要为主席分忧……

王任重也感到,大跃进尤其是人民公社化运动以来,湖北的问题不少,但千头万绪,一时理不出个头绪。省委有关领导机构和部门奉令调查研究,然后上报省委。省委负责人要为调整找到感觉和思路。大跃进以来,湖北的“先进经验”素来为党中央和毛主席所重视,这次运动岂能落后?

1958年12月27日,中共湖北省监委上报省委:《关于干部中强迫命令违法乱纪的情况和处理意见》。报告总结汇报:“自58年冬季以来,部分干部强迫命令、违法乱纪现象又有滋长,捆绑、吊打、罚跪、罚站、淋雨,扣工分、劳动改造、戴绿(白)帽子、插白旗、游街、以辨论为名斗争、炒豆子(斗争时推来推去)、摇头战术(抓住头发用手摇)、布置工作、生产任务时,开口闭口命令行事,完不成任务以开除团籍威胁,甚至动辄不给饭吃、或吃饭分上、中游席,随便动用国家物资、破坏政策。

据汉川、应山两县统计,6951名党员,犯强迫命令违法乱纪的384人,占5.5%。蒲圻县马桥公社白沙大队57个党员,55人用捆绑、吊打、跪树刺、跪火砖、淋雨、划地为狱、不给饭吃等刑罚,处罚了43个群众。

京山县钱场公社党委第一书记屈以忠(县委委员)、主任付安国布置钢铁放卫星时,三天三夜不准社员睡觉。二天后,工人疲劳,干劲不大,屈、付认为负责人蔡道干未向工人进行教育,将蔡棉衣脱下,亲手吊到屋梁上打。付出发工作经常带该社歌舞队,一次向白庙供销社要布,说:‘派人拿棉布五百尺,希速给,否则以反革命分子论处’。群众称付为:‘群众的爹爹,干部的王,歌舞队里的富队长。’

阳新东方公社党委书记黄继烈(县委委员)、副书记朱振,开会斗争乡长胡光财,戴三尺白帽,上写‘独立王国’,背插三面白旗,写:打倒富裕中农的代理人,打倒促退派,打倒独立王国的胡立财。朱说这样才有刺激性。

罗田原双庙乡长工作;……第八社,除社主任一人外,其余干部均被罚了工分,某队长全年做了1700分,罚1000分。东方红公社毛田大队总支书记陈续青搞‘三化’时,提出‘三净’:‘锅收净、房屋锁净、被条收净。’

云梦卫星公社马锦大队总支书记马金林说:‘搞生产大跃进心要狠,不命令吃不开,不强迫推不动,只要是为了工作,死个把人也不要紧。’”

省卫生厅报告……

全省各地委、专员公署报告……

省委派驻各地驻社工作组报告……

湖北省委常委会书记处会议室。一大批一大批材料成捆成堆。

1958年冬荒开始,各地粮食问题反映上来,但事关公共食堂这个“共产主义萌芽”,问题的性质非同小可,加上粮荒刚发生,程度不太严重。倒是各地的干部作风问题成了会议的中心议题。越议气氛越紧张。

王任重沉痛地说了一句:“想不到下面的干部这样没水平,敢这样乱来。”

静了一会,张平化开口了:“我想,现在整社怎么搞,政策性的问题先要考虑好,具体的事件具体解决。不能把一大堆干部违法乱纪报上去,中央给你审案子?不好吧?干部问题还是省委下决心自己解决好。要教育干部,使他们认识到,群众路线永远地我们党战无不胜的法宝。我们是不是首先要考虑成熟政策性问题。这半年多来,发生的问题,主要还是涉及到我们对社会主义,对共产主义的认识问题。这个根本的大事没弄清,工作就容易出偏差。同时也不能给我们的工作吹冷气,专搞干部作风问题,报上去让省委过不去。”

王任重很是认可此论。会议决定由王延春负责整社工作的经验材料。

1958年12月,省委派人赶赴麻城,又以抓“样板田”的方法,下到中一人民公社,解剖麻雀,调查情况,研究纠风整社问题。此后,工作队大队人马,直扑麻城各社队,抓整社典型。

1959年3月,四级干部会议,万众齐聚县城,各社、队又全面铺开整社工作,发动干群讲问题,摆思想。形势上轰轰烈烈,敢讲真话的人却不多。干部和工作队找社员作思想工作,又是承诺,又是高压,强调这次是毛主席让大家提意见,讲问题,谈思想,大家就放开胆子,决不打击报复。

群众终于陆陆续续地开了口,但暴露的问题却令省、地、县委领导张惶失措——

麻城“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的高调,在湖北省算得上是名列前茅。

1958年8月,在人民公社化高潮中,中共中央批准向全国公布《嵖岈山卫星公社试行简章(草稿)》。王任重看后,非常感叹:“看来前段工作,我们只注意了跃进速度和产量问题,但忽略了所有制革命这个最根本的大事。”很快,河北徐水县委发表了《关于加速社会主义向共产主义迈进规划(草案)》,全面描述了五年建成共产主义的社会蓝图。

10月,山东范县又发表惊世之作:《范县人民公社关于加速建成社会主义并到1960年过渡到共产主义的规划(草案)》。

麻城县委闻讯而动,大下功夫,想弄出一份赶超徐水和范县的“共产主义规划”。但几经努力,最终也只好比着葫芦画瓢,照猫画虎地搞出了一份1962年建成共产主义社会的纲领:工业。建设大、中、小工厂100家,运输汽车化,耕作机械化,电气化。农业。水稻亩产二万斤,棉花亩产五千斤,全县粮食总产16亿斤,人均口粮2500斤。多种经营。全县养猪450万头,大牲口30万头,鸡、鸭、鹅1000万只。绿化麻城,造林100万亩,其中果树30万亩。保证每人每年吃肉100斤,鸡蛋30斤,水果50斤。共产主义新社会。公社内设立公共食堂、宿舍楼、医院、学校、图书馆、文化馆、敬老院、托儿所、电影院、图书馆、大礼堂等,把公社建成花园式的“人间天堂”。文教卫生。全县建大学4所,到1962年,20%的人口大学毕业,80%以上人口达到高中水平。免费教育、医疗、娱乐……

据说,这份文件送到省里,王任重看完后很生气:“乱弹琴,照着材料都搞不出个样子来!”而被打入冷宫。

四级干部会议揭露:北戴河会议后,麻城敲锣打鼓掀起了人民公社化高潮。从此,共产风刮得天昏地暗。

公社化给麻城70万人民的生活带来了“三大革命”:吃食堂。全县办起6014个公共食堂。一时间“吃饭不要钱”、“敞开肚皮吃饭”震耳欲聋;大搞“行动军事化,生产战斗化,生活集体化”。按人民公社为单位编成军事组织,公社设团,管理区设营,大队设连,小队设排,排下设班。男女劳力,编入男营、女营,妻离子散,老人进敬老院,小孩入托儿所。吃饭上食堂,生产按连队,居住大宿舍;“共产”集资,一平二调。废除家庭,财产公有,一切归公,社员除了随身穿的衣物,扫地出门。这造成了诸多的社会问题和社员群众的不满情绪。

材料1 宋埠公社:经过这一阶段的工作,现在群众的顾虑少多了,最突出的是吃饭问题。公共食堂刚开始,“吃饭不要钱”的口号使社员们看到共产主义优越性,用他们的话来说,这是盘古开天地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事。但吃饭没限制,公共食堂从早到晚开流水席,大家敞开肚皮吃饭,身体好的壮劳力天天吃粮两三斤,还有吃饭放“卫星”的事。甚至连过路的也拉进食堂吃一顿,南来北往的客人,杀猪杀鸡,高标准,好吃喝。加上深翻土地,大兵团作战,大炼钢铁,大办水利,都是日夜苦战的劳动,体力消耗大,社员吃得也多。一餐不吃饱,社员就发牢骚,讲怪话:“共产主义还能让人饿肚子?”各工地抽调的工程用粮,几乎成为无底洞。工地上劳动强度大,粮食吃完回公社拉。加上今年夏收、秋收缺乏劳力,收成不好,地里也浪费了一些。几个月下来,各食堂都发生粮荒,大多数食堂粮食接不上夏粮,缺3-4个月粮的食堂占89%。有11个食堂二三千人,现在开始煮菜粥了,一天两餐四两米,仅能维持半个月了。请求县上紧急救助。全社缺粮至少40万斤……

材料2 县委工作队调查:我在钢铁工地,听说家里让集资人抄了,当夜就偷偷跑回家,村里跟闹了土匪一个样子。我家七大间,门窗房顶墙壁拆了,留了几堵土墙。在敬老院找到我娘,老太婆躲在山坡上哭了半天,我才搞明白。村里的男女劳力都上了工地,老老少少也都住进几个大院子,各家各户都空了。那天村里住进了几百人,说是大炼钢铁,房砖拆去砌了炉子,木料拆去烧炭,村里房子拆了一多半,你说惨不惨!找人说理都不知找谁去。第二天队长还把我骂了一顿,说你个棒棒肉的,什么拆了你家的房,共产了,哪有你的房,都是共产主义的。争了几句,队长煽了我两个大耳光,叫来几个积极分子,一绳子把我捆紧送回熊家沟那边的钢铁工地。到那边又挨了一顿打,罚了两天没吃饭,还罚了十天苦工。现在一家12口人挤在巴掌大的一间小屋里,住没住的,吃没吃的,用没用的。

材料3 驻中一公社工作组报告:当时对共产主义认识不清,提出一些不恰当的口号:共产主义就是“电灯电话,楼上楼下”;“拖拉机耕田,自流化灌溉,一按电钮长庄稼”;“穿着绸缎子,出门坐车子,吃饭不要票子,肉鱼鸡鸭满肚子”。片面强调“一大二公”,无偿平调社员财产。全社大搞“捐款献资,集资生产”,动员社员捐款捐物。由于社员私心和顾虑,任务完成不好,又成立专门的“集资队”,干部带着积极分子和民兵抄家,见钱拿钱,见东西拿东西。稍有怨言,即批斗、捆绑吊打,伤了社员的心。晏店管理区的一位王老汉拦着不让抬防老的棺材,挨了几耳光,气极了喊出一句,“你们搞共产,怎么比土匪还凶!”结果被打成“反革命”,送往集训队,不久劳累伤心病死了。晏店管理区第八生产队第三小队,从公社成立到大炼钢铁,搞了7次挨家挨户大抄家,3次“促进共产”。“生活集体化”搞起集体宿舍,社员全都搬到大房子住,各家各户均被“共产”。从此,队里缺什么就到社员家里拿。食堂缺锅碗盆筷,就拿社员家里的,煮饭炒菜,钢铁基地缺柴火,就拆社员的家俱、门梁,修土高炉又拆了一批砖瓦房。现在社员缺房住,食堂缺粮缺柴,明年生产缺工具、缺种子。已经因食堂停餐饿死4人,躺床病倒30多人,情况非常严重。

后经县委工作队查明,该队是全县最严重的“闹粮荒队”。

材料4 麻城县委关于钢铁生产情况的汇报:在总结了“大办钢铁”以来的“伟大成就”,汇报1959年“掀起钢铁战线大跃进”后,也反映了一些问题.据不完全统计,大炼钢铁,全县扒房建炉毁坏民房四万多间,“动员资金”二十多万元,“烧炭”毁林二百三十多万立方米,收集“小土炉炼钢炼铁原料”,毁坏农业生产工具六十七万多件,计有铁犁、铁耙、锄头、斧头、镰刀、锹镐、车轴等,毁坏生活用具无法统计,有铁锅、铁铲、铁钟……工地还出现了一些干部违法乱纪、只要产量,不关心生活的的问题。各工地打死、自杀28人,病死16人。

1960年,赵金良在检讨会上十分愧悔:“一个粮食,一个钢铁,我们犯了两个大错误。我们在粮食问题上,搞了浮夸虚报,跟着又是高征购,反瞒产,加上年景不好,造成群众生活困难。钢铁问题上也是浮夸虚报,毁林烧炭,砸锅搞铁……”

这样的材料,省委怎么敢上报?

毛泽东在认真思考。

1959年3月9日,毛泽东向各省、市、区党委第一书记发出《党内通信—关于召开以讨论人民公社为主题的六级干部大会问题》,告诉他们3月15日在上海召开政治扩大会议,各地应立即召开六级干部大会,“通过一个关于人民公社管理体制和若干具体政策问题的决议,第一书记要作一个总结性的讲话,以便又深又透地解释人民公社当前遇到的主要矛盾和诸项政策问题。”

3月15日,毛泽东在武昌又发出《党内通信—关于人民公社基本核算单位问题》说:在武昌找王任重和周小舟,谈了人民公社基本核算单位问题。湖北主张以原来的高级社即现在的生产队为基本核算单位。河南主张以生产大队(管理区)为基本核算单位。湖南赞成河南的办法。各地要酌定。

3月17日,毛泽东再次给他们发出《党内通信—关于召开县的五级干部大会和人民公社第一次社员代表大会问题》,指示各省、市、区,开完六级干部大会后,应召开县的四级或五级干部大会,要展开讨论,言者无罪,大鸣大放,辩论三四天。

毛泽东在《党内通信》中还指示,要告诉公社第一党委书记和县委第一书记如何做工作。在会中,专门召集这些同志讲一次,使他们从过去几个月中因为某些措施失当,吹共产风,一平二调三收款,暂时脱离了群众,这样一个尖锐的教训中,得到经验。以后要善于想问题,善于做工作,就可以与群众打成一片。应当讨论除公社,管理区(即生产大队)、生产队(即原高级社)三级所有,三级管理,三级核算之外,生产小队(生产小组或作业组)的部分所有制的问题。这个问题是王任重、陶鲁笳两位同志提出来的。我认为有理,值得讨论。

风转路徊。大跃进以来一直急进邀功的湖北省,在纠风整社运动中,的确为毛泽东提供了素材,为休养民生带来了福音。

九、麻城新“经”动九州

摸清了“伟大领袖”的脉搏,湖北“纠风整社”下功夫再次做起了大文章。

王延春亲率“秀才”和工作队员,赶赴麻城,组织五级干部万人大会。麻城县委招待所。王延春不客气地打断了吴德简安排生活的汇报,开门见山地告诉姜一,这次要把万人大会开好,要把毛主席、党中央整社的思想讲清楚。一定要让大家讲实话、讲心里话,言者无罪,我们决不会搞秋后算帐。做错了事,要认错,才会取得信任,才敢讲话。告诉大家,省委、地委、县委是动真的。缺粮,给粮;缺钱,给钱;一平二调搞错了,算清楚帐,坚决退赔。

五级干部会议,从3月23日开始,进行了十多天。除县里干部外,有300名公社干部,600名管理区干部,2500名生产队干部,5600名生产小队干部,还有一部分社员代表和“观潮派”、“算帐派”参加。

会议开得很热闹。大会开始,县、公社和管理区三级党委,就大跃进以来的问题,检讨认错。又发动下级干部和群众提意见,讲心里话。时值春荒,各队一穷二白,食堂断炊。生产队干部和到会的群众,听得上级许诺,对“一平二调”的东西退赔还钱,发救济粮,如同见到救星。有人开了头,会场上争先恐后报损失,报灾情,报钱粮。

县里拿社队的,公社拿队里的,队里拿社员的,一张白条一句话,东西说拿就拿了去。经算帐统计,麻城全县拆毁民房47535间(大炼钢铁、兴修水利、建企业、修办公楼用料),平调耕牛874头,牲猪3024头,小家畜家禽8679(只),中小型农具69654件。家俱409753件,砍伐树木2000多万棵,占用土地60520亩,无偿占用劳力32000人,各种运输工具31616件。其手段是平、调、扣、派、征、购、统、占、献九字经。

汇总材料送上来,整理好交给写作班子。

3月27日、30日、4月1日,以省委书记王延春、地委书记姜一、县委书记吴德简的名义,将万人大会的情况写信汇报给王延春,王任重转呈毛泽东。毛泽东读来,对整社心中有了数,立即批示至全党,令各地效法湖北,安排好整社工作。

3月27日,王延春和吴德简写信汇报说:

会议开始,通过三级检讨,三个兑现,一针见血,解开了基层干部和群众心里的疙瘩,调动了生产积极性。

县、公社和管理区三级党委,层层检讨,承认错误,使基层干部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人人心情舒畅,上下团结。

解决“一平二调三收款”,搞三兑现:一是公社调生产队的钱和物资,立即退回。二是缺口粮的,立即供应。三是穷队,该支援的,立即贷款。

首先是退钱。县长挂帅,成立清理委员会,负责县级退赔。关键在公社,个别社钱花光了,大部分有钱不想拿,县委说服公社书记,到底是要农民,还是要几万块钱?县里抽公社的钱和物资,要退回去。县和公社当场开支票,拿出钱320万元,分别退还生产队。当场办手续,退生产队拖拉机8台,抽水机5部,动力机49部,其他小机器部,各种运输车子744部,各种小农具2697件,耕牛1025头,生猪9019头,小家畜3589只,蜜蜂2192箱。这样,会议立即沸腾起来,进入高潮,人人敢于鸣放,大字报贴了又贴。

信中真真假假举了许多政策对头,群众心满意足,感谢毛主席的事例。

钱和物兑现消息传出去,轰动了全县每个角落。群众的生产情绪,直线上升。城关公社五四一队,原来只有900人出工,25日增加到1700人,共中278个妇女,是公社化以后一直不出工的。以前每人每天做营养钵1345个,25日每人做3795个,群众说,过去吃饭“摔摔打打”,干活时“懒懒踏踏”;现在吃饭时心情愉快,干活时劲头很大。五四九队60岁老社员刘光启,听到消息后,说出了内心话:“毛主席说的话,我都听,都说对,可是有一个问题我想不通,五七年我没有很好干活,还分得一百三十二元,去年都讲风格,我拼命做了五千七百多分,却只分得一块三角钱,我三日三夜没有睡觉,去问队长,队长说:搞共产主义嘛!要讲风格,你还想个人发财不成?我想,毛主席真是这样整我吗?从此以后,我把每天不离身的粪筐扔了。这次听了政策,我明白了毛主席永远是英明的,我骂了他,对不起党。现在老头又把粪筐找回来,整天起早摸黑地拣粪。”

安排口粮。全县6014个食堂,口粮接到麦收的1638个,有困难的2545个,目前就要供应的1821个。全县没一个地方不吵供应,产粮区和高产区吵得更厉害。信中认为,粮食紧张的主要原因是怕多征购。会议上,报上来麦收前全县需供应粮食三千多万斤,比县计划增加两千多万斤。经过县委工作,“紧张的空气逐步缓和下来”,“多要供应指标的自动少要了”。

支援穷队。富队退了钱,大部分穷队却还要负债。会议宣布:穷队欠公社和国家的债务,一律缓还。县、社给穷队贷款280多万元,并派出400多干部和一批技术人员加强穷队,发展生产,帮助穷队赶富队。

4月2日,毛泽东接到王任重呈来的材料,对此批示:“这几个文件都值得看。特别是《麻城万人大会的情况》,值得看,办法很好,县、社两级该退还的,迅速还给生产队了,一身清净,然后进而解决队与社员的矛盾,公社就可以大大地发展起来。”

3月30日,就算帐运动中揭露出来的社、队干部贪污问题,王延春、姜一、吴德简又写信专门汇报。

在解决县、社平调问题上,会议本想解决粮荒缺口,但无法落实。信中说,全县八百多个生产队就有七百多个要供应,要粮2500万斤,不仅超过县里900万斤的指标,而且超过全县库存粮1800万斤的指标。于是,县委决定发动群众,算清生产队的帐。

29日仅半天讨论就揭发出很多问题。许多生产队帐目不对。宋埠公社抽生产队钱77万,生产队帐上却有99万,各小队上交生产队籽棉24.8万斤,生产队帐上只有19万斤。张畈一队,9个小队和队里查对帐目,出入很大。粮食差2.9万斤,高梁差1100斤,花生差60斤,芝麻差500斤,黄豆差270斤,钱差几百元。

生产队干部普遍有贪污行为,宋埠公社岐亭六队24个干部,19人贪污2400元,5个贪污的都因不在家。生产队干部贪污十几块钱算“清白干部”,贪污一二百元相当普遍,多的千元以上。小队干部贪污一般几块,十几块,多的几十元。贪污的名目很多,有贪污工资的,中一公社21000个劳动力,生产队领去23000个劳动力工资。有贪污超产奖金的。

三河公社5个大队,有4个大队奖金被贪污了。有贪污工农业投资的,东木公社丁家河十一队的干部,把社员投资工农业的现款和7个大元宝贪污了。有贪污副业收入的。龟山公社八队4个干部集体贪污4900元事业款,因为分不平,下手抢了,连通讯员也抓了一把。有贪污过节费的。三河公社春节发肉发钱,有的生产队干部就把钱扣了。贪污罚款的,龟山公社8个干部,私罚社员40元,拿去喝酒。此外,有贪污利息、贷款、救济款、购粮款、伙食费等,反正是见钱就抓。

信中认为,这涉及到党群关系问题,宁可多开两天会,也要抓好。

收到王任重转来的这封信,毛泽东于4月3日批示全党:“此件极好,每个县、社都应这样做。算帐才能团结;算帐才能帮助干部从贪污浪费的海洋中拔出来,一身干净;自由才能教会干部学会经营管理方法;算帐才能教会五亿农民自己管理自己的公社,监督公社的各级干部只许办好事,不许办坏事,实现真正的民主集中制。”

4月1日24时,王、姜、吴再次写信,汇报大会揭露出的生产队干部贪污和瞒产私分问题。

信中说,自29日转入解决小集体(生产队)与社员矛盾以来,情况很好。今日止,有177个生产队突开了,搞出了私分和干部多占的粮食1969万斤,棉花41万斤,油脂20万斤,干部贪污挪用款36万元。下面说几个典型材料:

城关公社枫树十四队原总收入7.5万元,算帐后清理出5.3万元,增加70%。

白杲公社星火一队报出瞒产50万斤粮食。

宋埠公社116个生产队干部贪污挪用6616元,人均570元。

白杲、城关公社116个生产队549个干部(包括小队长)共贪污87451元,人均159元。

城关公社红石三队区干部贪污挪用12000元。

三合公社一个生产队会计就贪污816元。

中一公社各生产队干部一直都多领3000多个劳动力的工资,贪污了。

宋埠公社五星三队队长洪中明用假发票、偷卖公物、改单据等十种办法贪污挪用1418元。

白杲公社星火十队干部以补助照顾为名,私分三次,计500元。第三次曾有一个党员反对,人们用“脑筋太死,赶不上形势”说服了他。

东木公社木子店六队一个食堂主任贪污226元,会计怀疑,他就这样吓唬会计:“你看哪有共产贪污的。”

由于贪污引起的干部生活特殊、皮鞋、烟酒、鱼肉、不务生产、乱搞皮绊等现象也是极其严重的。

对待生产队干部,首先肯定他们大跃进中的功绩,肯定绝大多数是好干部,然后严肃指出他们贪污多占的错误,严重性是破坏了党和农民的关系。毛泽东对此有几分愤怒地批示:是在于毁坏社会主义事业,是在于毁坏合作社和人民公社,是在于毁坏干部自身。

4月3日下午,毛泽东将此件批发全党:“此件连前两件,中央、省、地、县委书记、委员人人必读,各县、社都应仿此办理。”

从这三封信,毛泽东第一次系统接触到大路进中干部普遍贪污挪用的严重问题。然而,信中掩饰了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造成严重粮荒,并将之归结为瞒产私分和干部多吃多占,这就为后来大饥荒中全党“反瞒产”、“搞后手粮”,开启了思路。

可笑的是,在今天猖獗不息的毛泽东热潮中。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们,竟然大言不惭、掩耳盗铃地欺骗天下说:“为什么在毛泽东时代没有贪污腐败?”没有历史真相昭彰于世,人民,就只能够成为政客们的玩偶!

还是回过头来说整风吧。

以“天下第一田”知名天下的麻城县,在这场运动中,又以刹“共产风”,反干部贪污风而天下闻名。

从各地上报中央的材料来看,麻城万人大会经验,成为各地整风的指导文件,对当时全国整社运动起到了样板效应,对全国农村缓和紧张局面、舒解民众疾苦和反对干部贪污浪费,起到了积极作用。

万人大会后,麻城各社队发动群众,贯彻政策,整顿公社,全县830个生产队全面开花,省、地、县、社派人帮助整改。全县2264个小队,退赔20万元。部分退还社员财产,把炼钢铁时强收的社员铜铁器皿,作价9.8万元;“调用”社员粮食折款90.8万元退还社员;其它物资,部分退款3.5万元;退家俱3.2万件;1.2万户社员搬住退还的老房;退社员牲猪7172头。

1959年4月,湖北省委召开扩大会议,总结大跃进经验教训。会后向中共中央报告中,检查说:“胜利冲昏了头脑”和主观主义、官僚主义,助长了下面干部的命令主义、形式主义,甚至弄虚作假的风气。并修改了原上报1958年全省粮食产量,从450亿斤降为300亿斤。中共中央以充分肯定的批语,将此报告转发全党。此后全省浮夸风有所收敛。

一时间,社员生产积极性有所提高,春耕生产热火朝天。用社员的话说:“共产党和毛主席知错就改,我们有盼头了!”

十、1959:“苦日子来了!”

自1959年春荒,麻城人开始过上了“苦日子”!

至今,回忆起大跃进和“苦日子”,麻城的过来人仍是毛骨悚然,心惊肉跳。

用“天下第一田”的河北垸一位当事者的话来说:“麻城人跑过白匪、跑过日本鬼子。白匪和日本鬼子来了,你还能躲到山上去。苦日子来了,躲都没法躲!”

人们习惯把1959年春荒,作为苦日子的开端。

1959年春荒,骤然降临到荆楚大地,饥民如潮,灾情如潮,而且各地的城市纷纷出现库存紧张,粮食告急的情况。这令湖北省委第一书记王任重大惑不解,又怒火中烧。

1959年3月11日,整社纠风的湖北省六级干部大会。

本来谈到人民公社体体和所有制问题时,还不失洒脱的王任重,一提到完不成中央粮食征调,各地上报粮荒问题,不由得火冒三丈,怒然失态:“全省一九五八年农业生产是大跃进、大丰收。在大丰收的情况下,出现了怪事情:粮食、棉花、油料的统购任务完不成!”

他声色俱历地瞪着台下干部嚷了起来:“全省粮食产量1958年比1957年增加了200亿斤,中央要我们多调出多少斤粮食呢?比一九五七年只多调六亿斤。可是到现在完成得很差。这一点,我们湖北省是很不光彩的!”

是呵,增产200亿斤,却拿不出粮,交不了差。王任重又气愤又激动地说:“更怪的事情是,不仅仅没有完成收购任务,有一部分地区还大闹粮食风潮,什么食堂停伙,没有粮食吃了,一天十二两米(十六两一斤老秤一引者注)、八两米、四两米、挖藕、吃菜、往城里跑。有的地方闹得乌烟瘴气,就象一九五四年大灾荒后的样子,简直惶惶不可终日。”

面对湖北的灾荒危如刀兵水火,人民群众正饥寒交迫,王任重想到的是完不成统购任务不光彩,是对“大丰收”了,民众“闹粮食风潮”的怒不可遏!

就在他这说话的同时,全省有800万人一天只能吃到三四两米(老秤),更有1300多个食堂断炊!

1959年春,号称鱼米之乡的湖北,发生了历史罕见的现象:初春树叶刚发芽吐绿,就被饥民一扫而光,捋了长,长了又捋,树叶捋去填饥肠。至五月暮春,许多地方还是只见树枝不见叶。漫山遍野,老人孩子见到绿色就扑过去。饿得眼都发绿的男人们,把泥塘翻了一遍又一遍,哪怕挖出一个藕节巴,也是妻儿老小们救命的希望。

据不完全统计:1959年1月至6月,全省病饿致死的农民高达十多万人,浮肿病人大量出现。一时间荆楚大地饥民遍野,逃荒、要饭的“盲流”滚滚……而各地民兵,公安奉命设卡堵截,大抓破坏社会主义形象的盲流,送劳改,罚苦力。

大跃进黄冈在湖北出了名,“苦日子”黄冈民众遭罪更深。高产高征购,黄冈征购高于历年。地委原报1958年粮食总产50亿斤。后在“纠风整社”时,调整为33亿9908万斤(实际不到30亿斤),比1957年减产4.5%。而征购任务,却由上年6亿2907万斤,增加到7亿1065万斤,多征8158万斤。

麻城县牛皮吹得大,征购自然更高。征购任务是按产量比例下达的。

麻城县委书记在《人民日报》上公然宣称:继“天下第一田”后,高产“卫星”此起彼伏,亩产10万斤、20万斤的高产“卫星”形势喜人。县委书记吴德简和赵金良先后宣布:1958年,麻城粮食总产量超过10亿斤。因此,下达的征购任务为1.2亿斤,后调整为9294万斤。比上年多1169万斤,全县人均多征17斤。

而1958年粮食产量,实际不到4亿斤,县委后来“落实”为4亿2725万斤,比上年减产5709斤。

一方面,粮食高征购,一平二调,吃饭不要钱,敞开肚皮吃饭,秋收劳力短缺,粗放收割;另一方面粮食减产,必然导致粮荒。

1959年春荒,湖北最严重的是黄冈,黄冈最严重的是麻城、应城、蕲春这些高产“卫星”县。蕲春上报材料说,张榜公社大桴冲大队8460人,仅二月中旬到三月底,一个多月饿死139人,113人饿成重病,682人浮肿,屙血!

据《麻城县志》:“1959年,饥荒。民食草根、树皮、观音土。”

“天下第一田”的河北垸。

1958年放大“卫星”,结果高产、高征购。征购后,全社留下的粮食不够吃两个月。12月开始,社员每人每天只能吃到一二两米!食堂一天开两餐,有时开一餐,吃的掺菜稀饭。而且食堂人员、干部先捞稠的,剩下稀的给社员。本来冬天地里也长菜,但耐不住拿菜当救命粮。青菜吃完了,社、队员发动社员去采野菜、草根、树皮掺在稀饭里。

县委还一个劲发动干部搞“瞒产粮”,要完成征购粮任务。

到了春节,家家户户哭声连天,男女老少饿得肚皮贴着脊粱骨。

大年三十晚上,河北垸一些农民家里冒出了烟,那是饥饿难耐的人们,把填枕头的谷壳倒出来,磨成糠煮一餐“团年饭”!大年初一,小队干部望着空荡荡的粮仓,心里流血,只好把喂猪的粗糠,分给社员磨了吃。

正月十五那一天,小队又把喂牲口和积肥的菜枯、麻枯饼,分给社员当粮。

到了3月,公共食堂断炊了。

“天下第一田”如今却连吃糠、吃野菜都难了。社员靠野菜、野草救命,甚至挖“观音土”当粮吃。还有社员跑到20多里路外的大坳水库,到山里挖葛根、蕨根、麻根,拿回家当粮吃。近处挖完了,又跑到60多里外的野马岗挖野菜。

1959年春荒,河北垸的群众,吃的野菜,真能开博览会了:灰灰菜、地米菜、马齿苋、猪婆菜、鹅鹅肠,这些猪草,如今成了好吃喝。竹叶草、鸡叶草、车前草、水葫芦、野蒿子甚至茅草根、铁盘根草、各种树叶,这些猪都不吃的东西,人们拿来填肚子,还不容易采到手—饥民太多了!

当初人欢马叫参观“天下第一田”的“迎宾路”上,如今树叶捋得秃顶光,树皮剥得净净光。就边山坡上的油树皮全都剥光了——那东西有毒,人吃了泻腹拉肚子,吃多了中毒会死人。但饿极了的饥民也顾不上死活了。

1959年春荒,麻城吃野菜毒死83人,中毒2758人。

最难吃的是糠壳和观音土。咽下去不容易,屙出来更难,只好请人用小耳勺从屁眼里往外掏,不少人被活活憋死。河北垸因此死两人。这一年,全垸饿死49人。罗毛娣和她弟弟饿死时,一个12岁,一个才2岁。罗毛娣临死前最后一句话:“我饿啊,想吃一顿饱饭。”

58年放出中稻亩产52599斤“大卫星”的熊家沟乡,距河北垸十多里。59年的春荒骇人听闻。58年征购粮,使熊家沟乡成为麻城县缺粮断炊最严重的地区。至1959年春,全乡大规模出现粮荒,浮肿、死人时常发生,而县里催交征购的电话不断。

该乡徐家山垸,本是粮丰谷茂富饶之地,59年春荒,饿死、病死近百人。五级干部大会问题反映上去后,白杲公社派人前往救灾。当他们运送1500斤大米,5000斤蔬菜赶到徐家山垸,家家断炊,户户倒人的惨况,令那些救灾的汉子们人人潸然泪下,泣不成声。也亏了这批救济粮,大批饥民才得保性命。

另据《麻城县志》载:7月,部分地区农民因饥荒外逃。白杲公社望花山6队外逃52人。政府大力工作,全部回村。

1961年整风整社时,省、地工作队有一份材料:1959年春荒,麻城县因食堂断粮饿死、病死4500多人(1960年,县委一份检讨材料中说是死人1370人),病倒37380人。实际情况,应该远比这严重。

幸好赶上纠风整社,县委发下920万斤救命粮,春荒终于暂时得到一些缓解和遏制。

夏粮开镰后,麻城民众吃到了半年来第一次饱饭。

1959年的春荒,到麦收终于熬过去了。政策宽松了些,社员们允许生火,还分了一点自留地,而夏季田地里、山岗上生产的野菜还多一些。

是年,夏粮因“吃青”和社员无心生产而严重减产。夏收后,民众分得了部分粮食,但也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分配的夏粮很快吃光,许多地方食堂断粮。

六七月间,麻城饥民的大批外逃,讨米要饭。直到7月,白杲公社望花山大队6队外逃社员52人。结果全被“劝说、动员”和抓了回来。

对于59年春荒,麻城县委有一种说法和交待。

1960年,在县扩大干部会议第一阶段的总结报告中,赵金良这样说到:“58年年成也不错,就是因为大吃大喝,结果饿肚子。当时我们打电话叫你们吃,吃饭放卫星,不光吃饭,还叫你们吃肉,全县杀了六万头猪。白天吃不算,夜晚还要吃。这样吃了两个多月。到59年春季,有的粮食吃完了,几天没有米,光吃代食品、吃菜。59年又没有吸取这个教训,又搞了一些,今春又是半斤粮食。”

被饥饿折磨惨了的人们,期望着早稻开镰。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吃饱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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