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袜板子

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经常能看见女人们用袜板子补袜子。那时,不管是城里和乡里人,鲜有人没穿过带补丁的袜子。一双袜子会反反复复地补了穿、穿了补,直到无法缝缀为止。那时民风淳朴,穿带补丁的袜子似乎并不丢人,不似眼下,竞相以奢侈为荣。记得很多儿时的玩伴,从小到大就没穿过袜子,赤脚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代,现在的年轻人无法可想。

补袜子离不开袜板子,袜板子是“补袜神器”。那时归化城大召前就有专门卖袜板子的商贩。袜板子构造简单,巧手的主妇自己也可以制作:用一块质轻而又稍厚的木板,削成足形,用砂纸将底部及边缘打磨光滑,在后跟处钉一个寸把高的半圆形木块,再在足尖与木块之间连一根窄木条做为支撑,侧看就似一个直角三角形,当然不如匠人做出来的精致了。因为袜子不分左右脚,所以袜板子是直的,俗称:直底。

那时,得胜堡家家炕头上都有一个针线笸箩,虽然不大,但里面少不了袜板子。记得妗妗一闲下,手里便拿着破袜子,把针线笸箩拽过来,在里面翻腾。午后,常有邻居女人也拿着袜板子过来,一边拉呱,一边补袜子。

不论穿啥样的鞋,袜子的趾尖和后跟处,总是先破。弃之不起之时,就只好缝补。缝补时将袜子套在袜板上,就像被一只脚给撑着,袜子的边边角角会变得特别服帖。这样就使针线行走自如,打上的补丁也既平整又挺括。

袜板子还可以用来绱袜底子,这样袜子更经久耐用。绱袜底之前,先将袜子铺在桌子上抹舒整,用剪刀对着袜底子中间的折痕剪开。但是,袜底前后两头须留寸把长不得剪开,然后将袜板子伸进袜筒子里到袜底。破开的袜底中缝必须对着袜板的中间,不歪不斜,用布条子在袜板子的后跟上面扎紧,不得上下串动。将缝好的袜底子从剪开处伸进去铺在袜板子的上面抹平,再将破开的袜底子四周向里折叠平整。用针线将袜子折叠的底边缝到袜底子上后,再用蓝布剪成两块半圆形,一块缝在袜头子上面,保护脚趾甲顶破袜头子;另一块缝在袜子的后跟处,起到耐磨的作用。

尼龙袜是60 年代中期才有的。尼龙袜最大的特点是结实,但因价格昂贵,很少有人穿得起。后来随着尼龙袜的普及,袜板子才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其实尼龙袜并不值得留恋。尽管它弹性很好,但透气性极差,穿在脚上并不舒服。然而在那个贫瘠的时代,仅仅因为结实,便成了人们神往的珍品。尼龙袜尽管小心翼翼地穿,它也会有破的一天。先是足跟薄了,藕断丝连,而后就漏了,袜板就派上了用场。

我的第一双尼龙袜始于1960年,那是母亲给我的生日礼物。刚穿了一天,我就清洗,洗完就放在炉边的凳子上烘烤。也许离炉壁太近了,一不小心让炉火把袜子烧了个洞,我急忙用手去灭火,结果手让融化的尼龙烫了个泡,母亲心疼地捧着我的小手,一直用嘴吹。

那天晚上,母亲坐在昏暗的灯下,一边给我讲她小时候跟姥姥学绣花的故事,一边用五色线给我织补袜子上的洞。母亲的手真是巧极了,她竟然在小洞上绣了一朵小花,不但让烧破了的袜子跟新的一样,而且变得更美丽了。

不知多少次,我在睡梦中,依稀看见母亲正在灯下给我补袜子!蓦然惊醒后,心狂跳不已,再无法安睡。

每只袜板,都套过无数双袜子、慰藉过无数颗叹息着的心灵。每只袜板的后跟,都挤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眼,一个个深深浅浅的样子,像一只只忧郁的眼睛,里面藏着如豆的煤油灯光,还有糊满麻纸的窗棂。

现代的人穿袜子,一买一打,穿破就扔,所以袜板子就被冷落了,终至销声匿迹。和年轻人说袜板子,他们似听天书。

今年入夏前,呼市玉泉区建华西街的早市,有个占道的摊贩每天大声吆喝:“快来买呀,毛泽东时代的袜子,厂家破产,关门大甩卖,女袜五块钱十双,男袜八块钱十双,要买趁早呀!”我一听这么便宜,就上去拿了一捆,问他:“有没有小号的?”小贩说:“我这个袜子是松紧的,多大的脚都能穿。”二话没说,我就交钱拿袜走人。

俗话说,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这种“松紧袜”的确是多大的脚能都穿得上,但是,穿在我的脚上,却几乎被拉成半透明的了,而且,穿两三次就开始断丝,慢慢地向女士的渔网袜靠拢。我自我安慰:不就八块钱嘛,十双穿一个夏天也够本了。

其实我并不反对穿名牌,更不反对品牌效应。而是认为不要有钱就奢侈、就任性。著名水稻专家袁隆平身价上亿,但他常穿几十元的衬衫。唐开元年间宰相张嘉贞提出遗德不遗钱的英明论断。唐代文学家李肇称:“张氏嘉贞生延赏,延赏生弘清,国朝以来,祖孙三代为相,唯此一家。”“贤而多财,则损其志;愚而多财,则益其过”。社会物资是有限的,节俭的品德,不应被时尚所淹没。

贫困不值得炫耀,但记忆却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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