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方过冬，最舍不得的就是涮羊肉和泡澡堂。
北方的冬天冷，每次过年回家都要披上羽绒衣，去老城区里那种破旧的小澡堂。存了衣服，拉开塑料布的门帘，就有一股潮气混合着澡堂子独有的气味扑面而来。澡堂里的一切都是陈旧不堪的，但水还算干净。经年累月，走进浴池，脚底都会觉得滑腻，这些都是顾客们积累的油渍。没有泡过浴池的人，听着会觉得不舒服，担心在这样的水里泡澡会传染疾病。不过现在的水里都加了硫酸铜，水是浅蓝色的，细菌和病毒几乎无法在这样的水里存活。在这种地方洗澡很便宜，如果再添上几块钱，就可以搓澡了。
每家澡堂都喜欢打着“扬州搓背”的旗号，但是搓澡工大多都是四川和湖南一带，爱吃辣椒的汉子。我不知道真正的“扬州搓背”会是什么样，不过这里的搓澡工都很认真。如果在澡堂里看到一个六十来岁，拎着搓澡巾光着上身，还穿着大裤衩的老汉，千万不要失望。越是年龄大的搓澡工，越爱卖两膀子力气。
不过刚进澡堂是没法搓澡的，得先在浴池里“泡开了”。讲究的人喜欢在早上去泡澡，这时候浴池刚开张，水最清也最热，想要泡澡，得慢慢往下蹲。白条条的身子进去，出来的时候全身上下都透着红。这时候皮肤最放松，攥着搓澡巾，用力一搓，身上的渍泥儿就全被带走了。
北方人个个都能搓澡，家家都备着澡巾。但是去了澡堂，还是喜欢让别人来搓。因为简单的搓澡，其实也是一种专业技能。如果刚好赶上搓澡工遇到了开心事，或是“在座的”有澡堂里的常客，那可真赚着了。他们会像表演节目一样去搓澡，十分热情。
在大浴池里泡够了，喊一声“搓背”，慢慢从水里出来，穿上拖鞋走到浴池旁的床上。这种床很硬，旁边还配着凳子。你得先坐在凳子上，两手撑着床沿。等搓澡工来了，用热水一浇身子，先搓后背，接着是双臂——外侧一个来回，内侧再一个来回。接着是脖子，他们会用一只手夹在你的额头上，把你的头捧起来。你一定不愿意让一个来自叙利亚的大胡子这样捧着你的头，但是交到搓澡工手里，放心得很。
就算你是第一次搓澡，也一定能能接受搓后背和胳膊，但是到了脖子，尤其是前边喉咙的位置，就有点发怵了。这里皮肤很软，搓起来又疼又痒的。不过你不能往回缩，不管搓到哪里，都要尽可能让这里的皮肤伸展开来，这样才搓得干净。要是一个劲儿的躲闪，会让搓澡工很为难。
等搓完后背，就要换体位了。这时候得躺在硬板床上，有人将其戏称为“蛋朝天”。主要是为了搓胸腹一带，这里也比较软，所以新人可能也会觉得不适应。等到上半身搓完，到了下半身的时候，就容易多了。搓澡工会抬起你的一条腿，架在自己的胯部，像木匠刨木头一样搓你的大腿。每次搓澡，全身上下只有两个地方不搓，就是脸和狗鸡儿。即使是脚趾，搓澡工也会套着澡巾，用手心攥一下。这通常是搓澡的最后一步，之后顺势用力拍两下双脚的脚心，预示着大功告成。
搓澡工往往都和常去洗澡的“堂客”们有交情，因为他们搓澡的时候，嘴从来不闲着，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大伙聊天。每次风风火火地搓完之后，都会把头转向浴池，问这次搓得怎么样？还真有人叫好，就好像他们不是在浴池里看搓澡，而是去茶馆听了段玩意儿一般。
搓澡工会在一片叫好声中，打一盆热水浇在你身上，用看着战利品一样的眼神，看着你身上的渍泥儿被水冲到地上。
大多数时候，搓澡是北方男人最廉价的享乐。但是许多女澡堂里也有搓澡工。别看去澡堂的大多是老太太或是家庭妇女，她们在搓澡这件事上也很开放。只是在我这边的女澡堂，就只能搓背了，毕竟男女有别。
当然，我对女澡堂的了解十分有限。仅存的一点认知只来自道听途说，没有亲眼见过，也不能打听，这不像话。
在南方过冬的那段时间里，每次开着浴霸在浴室瑟瑟发抖的时候，都会怀念北方的澡堂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