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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刘晓光这样的人 就是“异类”呢

2017年1月16日晚,62岁的首创置业原董事长刘晓光因病去世。

刘晓光是一个体制内人,亦官亦商。因为这个身份,他比较低调,算不上一个知名公众人物,但他的去世,引发了大腕的公开悼念和大V的广泛传播。在他去世的一天之内,截至写这篇文字的时候,我已经看到了潘石屹、冯仑、熊炎、王维嘉写的悼念他的文章。

这些文章,无一例外,都来自体制之外的商人,无一例外,都对刘晓光的人品进行了褒扬。刘晓光在圈内这么被高度张扬,大致因为,他在做官员的时候,身上没有官僚的特征,关心企业;他在负责国企的时候,与民营企业交好,短时间内将一个濒临倒闭国企做大做强,成为地产界的‌‌“带头大哥‌‌”;他没有用自己在商界的威望和地位谋求个人利益,而是号召大家去内蒙古的沙漠里做公益事业。这几点很明显地说明,刘晓光身在体制之内,却有一个‌‌“非体制内人‌‌”的生存方式,或者说,他像是一个体制内的另类。

在纪念文章中,潘石屹回忆了1992年的冬夜站在北京市计委门外等候刘晓光的情景,还提及了刘晓光‌‌“配合调查‌‌”3个月的事情,说他‌‌“出来‌‌”之后,病一天比一天重,以及刘晓光最后的时间,在医院里全身是管子喘着粗气的样子。

在纪念文章中,冯仑说,刘晓光的光辉,在于他生命的每一个阶段都给予别人太多的关爱和感动。

王维嘉则把悼念文章的标题写为《圣徒刘晓光》,这大概是体制外商人给一个体制内官员的最高评价了。

熊炎回忆了与刘晓光合作的过往,并透露在合作结束后,一直把刘晓光当作自己的导师,总能从他身上吸取正能量和经验教训。

潘石屹和熊炎都透露了当年刘晓光‌‌“出事‌‌”给他本人带来的影响:在‌‌“配合调查‌‌”三个月出来之后,气色很不好,手脚有些失控,身体和情绪都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吃饭时拿不住筷子,在手机上写字手不听使唤……

让潘石屹和熊炎念念不忘的刘晓光的‌‌“配合调查‌‌”,是一个久远的故事了。这个故事说明,在时代的宏大叙事里,即便是称得上‌‌“人物‌‌”的人,也不过是激流里的一片树叶。

故事大约是这样的——

2008年,当全国人民终于迎来奥运的盛大开幕的时候,有些人已经因为这场盛会,在此之前被间接地改变了命运。

故事发生在2006年。鸟巢西侧的一个烂尾楼进入官方的视野,列入重点清理之列——在奥运开幕式一步之遥的地方有一个烂尾楼,显然是不可以被容忍的。

经过多个部门的调查发现,那个烂尾工程叫摩根中心,属于郭文贵的公司,由于没有资金开发并与建筑方产生了纠纷,拖欠土地出让金,已经停工了两年。2006年1月16日,也就是恰好在刘晓光去世的整整11年前的那天,多个部门联合发布了一个通知,收回开发商的开发权,并依法对有关项目进行审计。

在如此地段的一块地,涉及巨大的利益。郭文贵当然心有不甘。有公开报道说,郭曾拿着1亿元的支票,到负责此事的副市长刘志华的办公室,但遭到拒绝。

很快,这块地进行了重新拍卖。刘晓光掌舵的首创置业,任志强掌舵的华远,潘石屹的公司,都参与了竞购。首创夺魁。

然而,事情很快又了巨大的翻转。不久,刘志华被抓,首创退回了那块地。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一切皆有可能发生。

2006年12月,刘志华被检察机关立案侦查。近两年之后,北京奥运结束大概两个月后的2008年10月18日,刘志华因受贿罪判处其死缓。据说,刘志华是被郭文贵用一段视频给扳倒的,视频是在酒店房间里偷录的。重新拿到那块地的郭文贵,将摩根中心更名为盘古大观。对,就是北京北四环边,鸟巢旁,那个造型奇怪的建筑。那个大楼里,后来发生了很多的故事。

潘石屹和熊炎在纪念刘晓光的文章中,所提及的刘晓光‌‌“配合调查‌‌”,就是‌‌“配合调查‌‌”刘志华。3个月的调查结束后,刘晓光出来了,重返工作岗位,但身体和情绪都受到了严重的影响。

一个北京大型国企的负责人,调查3个月,没被发现有什么问题,并重返工作岗位,这应该是‌‌“难能可贵‌‌”的,也从侧面印证了悼念文章中对他‌‌“清廉、清白‌‌”的褒扬。从几位大腕的纪念文章中可以看出,那3个月后,刘晓光的身体就没能再恢复。

按说,配合调查,是每个人尤其是体制内人的‌‌“义务‌‌”;按说,清廉和清白,应该是一个体制内人所必备的。但是,当他走完一生,很多人都为这两点唏嘘。

尽管熊炎认为刘晓光是幸运的,‌‌“时代给予了他做大事的机会‌‌”,但大约就是从那时候起,熊炎发觉了刘晓光身上的‌‌“悲剧性‌‌”——‌‌“他有国企企业家很另类的一面,他乐于助人仗义执言,他有诗人的浪漫,愿意出头露面,被怀疑被揉搓是不可避免的‌‌”。熊炎曾经多次劝刘晓光离开体制下海创业,都被刘晓光一笑置之。似乎,刘晓光想证明,在体制内照样可以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

那么,将濒临倒闭的国企资产发展成为拥有多家上市公司、2000亿资产的大型国企集团,这其中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用毕生的精力和能量,致力于国企做大做强,是一个官员的使命吗?——这样的追问,并非不敬,毕竟,我们每个人都会面对人生意义的追问,毕竟,在现实面前,可供每个人选择的路并不多。

最后,我想说的是,促使是我写这篇文章的,是余世存先生最近写的一篇文章,《从年轻时的天真到套中人的丑陋》。文章大意说,许多年轻人当初进入体制内,是怀着善良天真的理想和愿望的,但后来逐渐变成了丑陋的人,变成了自己当初鄙视的人。余世存断言,‌‌“一代一代的人对体制抱有希望,对自己抱有希望,但进入后才发现,除了心冷、心硬、变异、变坏、退场,没有别的可能‌‌”。

显然,刘晓光是一个没有‌‌“心冷、心硬、变异‌‌”也没有‌‌“变坏‌‌”的人,他拖着病体,坚持到60岁才退场——如此说来,刘晓光体制内异类的形象更加鲜明了。可是,为什么这样的人,就算异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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