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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周我们两度见证人性的复杂

含冤蒙难22年后,河北“青年”聂树斌终于得到平反昭雪。12月2日,最高人民法院第二巡回法庭对原审被告人聂树斌故意杀人、强奸妇女再审案公开宣判,宣告撤销原审判决,改判聂树斌无罪。尽管西谚有云:迟来的正义不是正义,但我们还是为聂家人感到高兴,对马云龙、郑成月、李树亭、陈光武,甚至“真凶”王书金等所有在此过程中作出过努力的人表示感谢。

与聂树斌案的延宕多年不同,上周另一个舆论热点——罗尔事件,从引爆到反转,再到最后的退钱收场,前后不过几天时间,却同样让人感慨良多。

尽管我也不认为罗尔本性有多坏,相反,在此前几十年的人生中,他似乎一直都是朋友口中、下属眼里工作努力、热心助人的“罗老师”、“罗大哥”。而这次卖文行动的初衷,与其说是搞恶意骗捐,不如说体现了一个普通人在女儿罹患恶疾时的手足无措,对现行医保体系的信心不足,对可能因病返贫的本能惶恐。这本无可厚非,是正常的人性使然。但人性的复杂之处在于,它并不是一以贯之的,而常常在善与恶、公德与私心之间摇摆。以前是好人,并不代表永远是好人,没有主观恶意与没错之间,也不能划等号。所以,罗尔身边人的现身说法,对事件本身的对错判断没有任何附加价值,并不能构成所谓真相。

事实上,随着关注罗一笑病情的网友人数的增加,随着捐款金额的激增,罗尔的心态明显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开始有了某些额外的私心。因为如果单从“缺钱”这一点来说,在发表那篇引爆此事件的文章《罗一笑,你给我站住》之前,罗尔已经陆续获得了大约十五六万元的打赏。而这些钱足够支付罗一笑未来一年的治疗费用,根本没必要再借女儿的病情进行行销炒作——尽管是打着爱心的旗号。

另一方面,小铜人明明已经承诺转发即捐款,罗尔却还要在文章底下插入赞赏键,企图一文两吃,甚至对网友私底下的红包转账也是来者不拒。殊不知,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拿来行销进行炒作的,也不是所有文章都适合拿来求赏的。比如红卫兵对文革的反思,负心人对往生者忏悔,这些事,这些字,你可以写,但真的不合适在文后加赞赏键,否则难免让人感觉忏悔动机不纯,甚至是在消费死者。也正是在这一点上,罗尔的意念发生了偏差,进而遭到千夫所指。

相比起来,王书金刚开始登场的时候,绝对是个“大反派”,身背多宗命案,以致那么多年,家人都羞于前来探望。但随着他了解到聂树斌案的真相,并越来越深地涉入其中,王书金人性中善的一面,担当的一面渐渐萌发,开始主导其灵魂。他曾说,如果可以为聂案平反出把力,就能为自己洗去一些耻辱,也算为孩子积点德。为此,这么多年来,王书金一直坚称,奸杀康菊花案系自己所为。

特别是,2013年二审期间,河北政法委的一个工作组曾非法介入该案核查,将王书金非法外提,劝王书金“别蹚聂树斌案的浑水”,如果照办会给王书金被抓前的同居女友和孩子办低保。在遭到拒绝后,工作组用刑讯逼王书金翻供,照死里打,竹劈打脸、木板抽脚心、在讯问室的铁椅子上一坐就是半个月。河北方面甚至想对王书金执行死刑,因为如果把王书金杀掉,聂树斌案就无法翻案了。但即便如此,王书金始终没有反口。

难怪事后有媒体将王书金也列入“聂树斌案平反,最应该感谢的幕后英雄”,尽管最终他依旧难逃一死,但还是让我想起列夫·托尔斯泰笔下的那位聂赫留朵夫。将来,如果有小说家以王书金生命中最后的岁月为题进行写作,我建议也取名《复活》。

人性是复杂的,对复杂人性的解读更是各有各的不同。相比有些人从人性的复杂中看到社会的复杂,进而兜售他那套“复杂中国说”,来为不堪的现状辩护,我更信服邓小平的论断:“制度好可以使坏人无法任意横行,制度不好可以使好人无法充分做好事,甚至会走向反面。”尽管他自己后来在创设好的制度方面并没有多少建树,但这句话本身是没错的。如果我们拥有完善的慈善募集制度,那么罗尔压根不需要自己赤膊上阵,装惨求助;同样的,如果我们拥有公正的司法、通畅的错案纠正管道,聂树斌的悲剧或许就可以避免,起码不会拖到二十多年后再平反。

很可惜,尽管罗尔事件与聂树斌案都已尘埃落定,但制度的变更却没有丝毫启动的迹象。在这个意义上,此刻的我们,不过是在等待另一起罗尔事件、聂树斌案的发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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