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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烂漫少年被重点班“吃”掉了

这个故事没有鲜血杀戮,还发生在最不谙世事的学生身上,但最可怕的点在于就是这样一群烂漫的少年被重点班给‌‌“‌‌”掉了。

高二时,李阳来作者学校宣传疯狂英语,他在演讲中说,不建议女生留长发,现阶段不是勾引男生的时候。等放假回校,重点班的绝大部分女生都变成了假小子。

我讨厌郭思聪是从高一开始的。

有天晚自习下课,我看到郭思聪拿着一张卷子在几个同学周围转悠,想找人给她讲题。同学们各忙各的,没人理她。她转了几次身,不知站在哪里合适。我看不过,走过去说给我看看。她看都没看我一眼说,不用看了,你不会。

我有点生气,把这事告诉了室友。室友成绩很好,稳居年级前十。他笑了笑说:‌‌“你成绩不好就别班门弄斧了,哪次你考到人家前面去了?‌‌”我无言以对。

我们班叫珍珠班,是全校重点班中的重点班。班里的每个学生都把自己当成重点,把学习放在第一位,至于别人,可有可无。

从高一升到高二,我慢慢调整学习节奏,名次一点点往前靠。在期中考试上,我终于超过了郭思聪。那次我特别高兴,拿着一道题,专门找她的同桌问。她同桌说等一会儿,我便耐心地在她旁边等。郭思聪在一旁脸色十分难看。

高二上半学期,李阳来宣传他的疯狂英语。演讲台上,他说了这么一句话:‌‌“我不建议女生现在留长头发,现阶段不是勾引男生的时候。‌‌”学校一个月放一次假,李阳演讲过后的那个月,我回到学校,发现班里的大部分女生都剪成了短发。教室里所有人低着头看书,我都分不清是男是女。

郭思聪也剪成了短发。她长发的时候看着还可以,剪成短发之后,脸显得有点胖,有点大,再加上每天一副怨天尤人的表情,我看着就想扇她一巴掌。

当时学校举办主持人大赛,每个班要选出一个参赛代表。我成绩在班里是中下游,很多人看不起我,但主持是我的强项,同学们也都知道。那晚班内选拔,几乎没有人敢站出来。

冤家路窄,郭思聪也报了名。她普通话不标准,时常卡壳。只要她一出错,就有人起哄。我安静地坐着,但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她是被大家强行轰下讲台的。轮到我时,我放松自信,以一段完美的主持赢得了大家的掌声。

就在班长要颁布结果的时候,郭思聪说能不能再给她一次机会。班长看了看我,我点了头。这次,她出的错更多了,站在讲台上像是舌头打了结,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她又被轰了下去。让人吃惊的是,她站在台上,请求大家再给她一次机会。

大家自然乐意多看一次笑话。就这样,她不停地出错,不停地被大家往下轰,不停地请求再给她一次机会……九次,她被大家轰了九次。最后,大家看实在看腻了笑话,一个男生朝她喷了脏话,班长出面,才让她下去。

此后,她被我们班的大多数人称为‌‌“九姐‌‌”。

后来,我在主持人大赛中获得一等奖。在比赛之后的月考中,我超常发挥,考到了年级前三十名;而郭思聪则从年级前五十跌落到三百名以后,班里更是垫底。我觉得彻底把她打败了,之前那件事引起的不快也彻底发泄出来。

因为我在主持人大赛中的完美表现,班长主动把周一班会主持人的位置让给我。每次班会主题不同,有时是谈学习经验,只有班里的几个尖子才能发言;有时是理想、梦想这样谁都能发言的主题。郭思聪的成绩一落千丈,谈学习经验轮不到她,可只要是其他主题,她必定会走上讲台说几句。每次她讲完,要求大家必须鼓掌,不鼓掌她就不下台。大家学习压力大,正好她提供了乐子,几乎所有人都把压力和烦恼化为哄笑发泄在她的身上。

渐渐地,郭思聪开始变了,好像有些呆呆傻傻。比如,她几个礼拜都穿同一件衣服,一身臭味。头发油腻腻、乱蓬蓬的,说几句话就要傻笑。她说她喜欢小狗,如果下辈子转世,就要当一条狗。

有次班会她照例上台,被大家轰下。我就站在她的旁边,看见她眼里湿湿的,泛着泪花。她走下讲台时攥着拳头,咬牙切齿。这次,大家都不愿给她掌声了。

那天晚自习结束,我和同桌正讨论一道数学题,忽的一只羽毛球拍‌‌“啪‌‌”地落到了同桌的脑袋上,球拍断成了两截。线还连着,半只球拍耷拉着。眼看球拍又一次升到空中,我急忙扭过头,看见是郭思聪在挥拍,站起来抓住了她的手:‌‌“你要干什么?‌‌”她满脸都是泪,说不关你的事。同桌不知发生了什么,急忙闪到一边。她说:‌‌“我奶奶告诉我,出来不能受人欺负,谁敢欺负我,我就弄死谁。‌‌”

第二天,郭思聪的父母来了。一家三口和班主任站在门边,班主任和她父母摇头叹气,她在傻笑。她母亲摸了摸她的头,她就抱住了她母亲,很大声地说:‌‌“妈,我想吃你做的红烧肉,想回家看咱家的小狗。‌‌”当天,郭思聪被父母带回家。

晚上回到宿舍,我们讨论得热火朝天,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气。实话说,我当时并没有同情她,也没有任何愧疚。

一个月后,她被父母送回班里,眼神似乎完全不正常了。她会在老师提问的时候傻笑,在自习课上突然把自己的作业本撕成碎片。她经常像是在玩一样,使劲开关教室的铁门,发出巨大的响声。有次上自习课,她在班里传自己喝了一半的可乐,想让每个人都喝一口。可乐传给我时,我正为一道题心烦,看都没看就把瓶子扔到了垃圾袋里。她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哭声有些大,显得教室很安静。

毫无疑问,她的父母又得把她领回去。事情到了这种地步,班主任开始重视。他找同学谈话,有人原原本本把主持人大赛的事说了一遍。班主任为此召开班会,警告我们以后不要叫人家‌‌“九姐‌‌”,另外,主题班会上要鼓励她多发言,尤其是听听她心里的想法。

两个月后,郭思聪回来了。那天不是星期一,但在班主任的组织下,我们还是开了一次班会,主题是欢迎郭思聪。班会一开场,她就把我们吓到了,她站在讲台上,对班主任说,老师,您回避一下可以吗?我和同学之间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不劳您费神。那一刻,她的眼神很坚定,我隐隐约约觉得她正常了。平时十分强势的班主任有些尴尬,离开教室之前向我和班长递了眼色。

郭思聪说出了她袭击同学的原因,第一,我的同桌当面喊她的外号;第二,是因为我的同桌写纸条说他喜欢她,而她认为高中不应该谈恋爱。纸条至今也不知道是谁写的,据说是一个同学的恶作剧。她话一出口,班里轰然大笑,我和班长根本控制不住。她又说她觉得班里每个人都讨厌她,都在用语言和眼神故意伤害她。

一位女同学实在忍不了了,‌‌“噌‌‌”地站起来和她对峙。这位女同学的大概意思是,一个人如果被大家讨厌、取笑,最主要还是自己的原因。她历数了郭思聪之前的表现,包括主持人大赛时上台九次,她认为那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这位女同学铁齿铜牙,说了一大段,一番演讲让班里的男生纷纷鼓掌叫好。台上的郭思聪哑口无言,她低头想了想说,看来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是神经病,我是神经病……她就这么念叨着,走下了讲台。

第二天,郭思聪没来上早自习。同宿舍的女生说叫了她好几次,她只是闷着被子不说话。班主任赶紧给她家长打了电话,她又一次被接回了家。

‌‌“九姐‌‌”走后,我成了大家发泄的对象。

有一次,我给全班发卷子,每人十几份,我想慢一点避免出错。大家嫌我占用他们学习时间。我发快了,有人没领到卷子,又怨我搞乱了,最后折腾了一节课。等中午回去他们就嘲笑我是‌‌“脑瘫‌‌”,连个卷子都发不好。

他们越是叫我脑瘫,我越是紧张,越想表现得机灵一点,可往往弄巧成拙,最后被自己搞得筋疲力尽。高三开学的第一次班会上,一个男生当着大家的面喊我‌‌“脑瘫‌‌”,我忍无可忍,冲过去把他揍了。

‌‌“九姐‌‌”再回到班里的时候是在高三,我已经转学文科去了其他班级。我真的害怕继续待在这个班里,会像她一样疯掉。

高考结束,我听说郭思聪只是刚过二本线,而学校给出的这届珍珠班的一本上线率却是百分之百。

看来,我和郭思聪一样,都不再算是珍珠班的学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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