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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平:川普震撼提出了什么问题

在美国,自1945年二战结束至今,民主党和共和党在争夺总统大位之战中正好打了个平手:两党各自出了6个总统,两党总统在位时间累积起来,各自都是36年。

民主党的6个总统分别是:杜鲁门、肯尼迪、约翰逊、卡特、克林顿与奥巴马;共和党的6个总统分别是:艾森豪威尔、尼克松、福特、里根、老布什和小布什。在这中间,除了共和党的总统里根两届任满后,接下来当选总统的是同属共和党的老布什,其余的,顶多两届后就政党轮替,被另一个党的人取代。真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在民主政治中,常常发生政党轮替的现象,一会儿甲党上台执政,一会儿乙党上台执政。在老牌民主国家里,常常是两党轮流执政;有人把它叫做民主政治的钟摆现象[注]。战后这70年美国总统大选就几乎完美地演示了钟摆现象。

2008年大选,共和党的小布什做满两届8年总统,钟摆指向民主党,果然也是民主党的奥巴马获胜。按照钟摆效应,民主党的奥巴马赢了共和党的麦凯恩并不意外,意外的是在民主党初选中,政坛新秀、年轻的奥巴马居然赢了年长的、经验丰富、人脉深厚的希拉里。类似的,今年的总统大选,民主党的奥巴马已经做满两届8年,钟摆指向共和党,所以我认为,共和党的川普赢了民主党的希拉里其实不算太意外;在共和党初选中,一介富商、政治素人川普居然战胜了包括克鲁兹、卢比奥、卡西奇和杰夫∙布什在内的一大票共和党政坛老将新秀,这才大大地出人意外。

大选落幕,议论蜂起。大多数论者聚焦于为什么希拉里输给了川普,或者干脆是为什么希拉里落败。例如,林达发表文章《川普上台,那头大象终于跑出来了》,指出,奥巴马的医改让一部分中产阶层陷入绝境,所以他们不投票给希拉里。我以为这些议论都没有点中要害。希拉里落败不是问题,共和党获胜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是,为什么在共和党方面,偏偏是川普而不是别人获得了胜利?川普胜选固然是民主党的失败,是希拉里的失败,但未必是共和党的胜利,因为川普是太异类的共和党。川普的胜利不但是民主党的失败,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共和党的失败,是民主党和共和党两党的建制派的共同失败。

选后,北卡罗来纳州麦克道威县县委委员瑟西尔(Cecil)接受采访,解释他为什么投川普的票。瑟西尔说:“这些年,我们选的政客给我们画了各种饼,到头来什么都没做。这次我们选了政治圈外的人,我不知道川普是否会兑现他的承诺,但给他一个机会吧,我们已经一无所有了,也不怕失去更多。”

我认为瑟西尔这段话十分重要。以这种态度投票的人也许为数不多,但他们构成了起码是关键的少数。正是这批选民,撂倒了希拉里和共和党建制派,而把川普拱上台。

应该说,这次川普胜选和上次奥巴马胜选颇有共同之处,那就是两者都反映出美国人民求变心切,所以,偏偏是新秀赢了老将,所以,偏偏是圈外人赢了建制派。选民与其说是相信奥巴马、相信川普开出了好药方,能妙手回春,不如说他们是对现实不满,对现实失望。当初奥巴马就是凭着“变革”的口号胜选的,上任之初也信心满满,执政8年并非毫无建树,例如,制造业有所回升,失业率有所下降,但是离瑟西尔一类选民的期待仍相距甚远。8年后,美国人的失望感反而更重了,不但对民主党失望,也对共和党失望,瑟西尔们是对所有的政客失望,所以,两党的建制派都败下阵来,一个圈外人却登上总统宝座。瑟西尔坦承,他对川普能否兑现承诺并无把握。这就是为什么川普胜选后,反对者垂头丧气、忧心忡忡,而支持者却也未见兴高采烈、意气风发的原因。

这次大选反映出美国的很多问题,其中主要的一个就是贫富分化的问题。实际上,这次美国的贫富分化,很大程度上和经济全球化有关,和中国有关。虽说中美之间的经济交往和贸易对两国的经济都带来了可观的收益,但是在一国之内,不同群体的收益情况却很不相同。因为有大量的美国公司到中国投资,在中国建厂,由于中国的劳动力非常便宜,这样美国的资本家就能降低成本,从而获得更多的利润,变得越来越富。与此同时,因为工作机会大量地流入中国,很多美国人就失了业,生活水平下降,变得越来越穷。十几、二十年下来,贫富之间的差距自然就很惊人了。要美国的资本家把工厂迁回美国谈何容易。且不说资本是自由的,政府不大管得住,就算厂子迁回本土了,那固然有助于提高就业率,但也会增加生产成本,这就有可能降低其产品在国际市场的竞争力,到头来对老板对劳工都不利。在经济全球化的形势下,我们发现,偏偏是中国那样的专制政府,能充分利用低人权优势,造成更高的竞争力。好资本主义反倒比不过坏资本主义。

川普胜选造成震撼。它并没有解答问题,但是提出了问题。

[注]关于钟摆现象,我先前曾写文论及,附录如下:

在民主政治中,常常发生政党轮替的现象,一会儿甲党上台执政,一会儿乙党上台执政。在老牌民主国家里,常常是两党轮流执政;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人把它叫做民主政治的钟摆现象。问题是,民主政治为什么会出现所谓钟摆现象呢?

有人解释说,这是为了防止权力的腐化。一党一派执政的时间太长,可能会形成一个盘根错节的特殊利益集团,从而对分权制衡的体制有腐蚀破坏。也有人把钟摆现象归因于人性的喜新厌旧,不是你做了什么错事,只是大家对你烦了腻了。

美国哲学家诺齐克(Robert Nozick)写过一篇文章,题目是“The Zigzag of Politics”(Zigzag是之字形、Z字形、锯齿形的意思),对钟摆现象提出一种解释,很有趣,我以为也很有道理,不妨略加介绍。

诺齐克强调,在政治上,人类追求的价值和目标是多种多样的。遗憾的是,天下的好东西不可能都装进一个篮子里。不同的价值和目标不可能都兼收并容、面面俱到地纳入一套政纲之中。有些价值和目标是彼此冲突的,熊掌和鱼不可兼得,你不能不有所取舍;有些价值和目标虽然可以并存共容,但你不可能在一定的时期内使它们得到同等充分的实现,因而你不能不有所侧重。由于人们的价值偏好不同,故而形成不同的党派。

至于广大选民,有些选民强烈地认同这一党或那一党的价值目标,他们总是投票给自己认同的党派。但也有相当一批中间派选民,他们没有固定不变的价值偏好,既要熊掌也要鱼。在熊掌和鱼不可兼得的情况下,他们往往在这次选举中投票给甲党,以满足对熊掌的优先需要;等甲党执政一段时期后,他们感到对熊掌的需要已经相对满足,于是就把对鱼的需要置于优先,转而把选票又投给乙党。

打一个粗浅的比方,好比睡觉。人睡觉常常来回翻身,因为没有一种睡姿可以让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得到充分放松。一种姿势睡久了,身体的某些部分舒服了,另一些部分却越来越感到挤压,感到别扭,于是就要翻翻身,换个姿势,这样,原来不舒服的部分倒是舒服了,但原来舒服的部分恐怕又慢慢不舒服了,因此还要再换姿势,很可能还要再翻回去。当然,有些睡姿要比另外一些睡姿更舒服些,但是,再好的睡姿也不能睡一辈子。少数铁杆党员希望自己的价值偏好永远占上风,希望自己的党派永远执政,万岁万万岁;但大多数选民是要求变化的。主流民意像钟摆,一会偏左一会偏右,其道理就和人睡觉要一会翻来一会翻去差不多。

如果执政党认识到主流民意的周期性摆动,自觉地根据民意改变自己的政策取向以适应于民意的变化,那岂不是可以长期执政下去了吗?

事情没那么容易。首先是不愿意变,因为那有悖于自己的理念。其次是想变也难,如果你发现主流民意正在偏向对手,于是就调整自己的竞选纲领,放弃某些本党历来坚持的价值目标,变得和对手没什么区别,这在本党内就很难通得过,从而在党内初选时就可能出不了线。再说,变了也没多少用,如果你变得和你历来反对的对手没有什么区别,那无异于证明对手的正确,选民凭什么不投票给你的对手而要投给你呢?除非你在个人魅力和能力上远胜过对手。事实上,当执政党发现民意出现背离之势时,它往往是努力把民意再争取回来,而不是匆匆地向对手靠拢。当然,一个成熟的党并不拒绝作调整,比如说,西方的社会民主党就先是放弃了国有化和计划经济的理念,继而又放弃了福利国家的理念,但是它并没有放弃它的基本价值取向和偏好,因而和它的对手还是有所区别。

以上简略的说明,或许对我们理解政党轮替现象有所启迪。

(引自《民主选举二三事》,首发于《北京之春》2000年12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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