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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裁者之死与古巴的早春

2016年11月26日,菲德尔·卡斯特罗的死讯传来,在迈阿密的小哈瓦那地区,古巴裔美国人庆祝。

11月26日,清晨,英文广播头条新闻:卡斯特罗死了。

他早就“死”了,只是阴魂未散。

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喜讯。我走到房外,做一次深呼吸:为古巴人民。

百年来,古巴人民多灾多难,偏偏又出了这么个恶霸,统治古巴半个世纪。古巴大地与上空,愁云密锁,惨雾不开;人民贫困至极,住在漏屋草棚,还要饿着肚子,摇着手臂,上街呼喊“反对美帝”“革命万岁”。

这具活尸,在人民心中早已死去,现在终于化为一股黑烟,轻轻散去。焚尸灭迹,显露心灵的恐惧。历史的审判,人民的判决,即将拉开大幕。

北面,隔海相望,一百二十公里外的迈阿密,古巴流亡者们涌到街头,欢天喜地,跳舞唱歌,向着青天,向着故土,向着大海,向着历史,向着未来。

我从西班牙归来。那片土地,充满宗教的虔诚、道义的神圣、艺术的气息;那里的人民,男女老少,善良、友好、可爱;怎能把野蛮、残暴、无耻、下流与这个民族的人联在一起呢?我无法入眠。

权力腐蚀人,权力扭曲人,权力使人异化,权力使人变成野兽,扑倒善良、咬死文明、吞噬良知、残害正义。

法国政治思想家孟德斯鸠(Montesquieu)深知没有限制、没有制衡的权力之巨大危害,深知极权对于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整个人类的深重危害,写出辉煌巨著《法的精神》(De l'esprit des lois,The Spirit of Laws)。两百六十八年以来,这部伟大政治学著作成为西方现代政治教科书和立国建政之本。他不相信极权之辈会自觉自动走向民主和自由,他不相信极权行为会把一个民族和国家引向幸福和繁荣。他坚信制度的力量、自由的权利,他深知对权力必须限制、对政治动物必须高度警惕,他深知政客做戏、虚伪狡诈,政治谎言代代不绝。

限制权力、制衡权力,这是政治的根本,这是政治学律令。换言之,这是灵魂所在,这是一种必须。没有这种权力限制、权力制衡和政治制度,绝对权力就是吞噬整个民族国家的野兽,任何强权在握的人必定走向权力腐败和政治疯狂,必定把民族国家引向无尽的耻辱、深重的苦难、悲剧的深渊乃至最终毁灭。

卡斯特罗有西班牙血统。五十年来,他的所谓革命、所谓改革,走向高度极权、高度权力腐败,走向野蛮暴政和残忍迫害,他对自由的取缔,他对异见者的残害,他对人民的镇压,他对美国文明的敌视,他的全部恶政暴行,玷辱了西班牙人,玷辱了人类文明。他是古巴人民的头号罪人,远远超过巴蒂斯塔。

在国际关系上,他输出“革命”,武装入侵他国,他玩火挑事,从不消停,险些把古巴岛国沉沦大海、堕入地狱,险些引起一场全球性核战争。

1962年,他勾结苏联,将核武器秘密引入古巴,数十个发射架瞄着美国。肯尼迪总统断然决定动手收拾这个玩火的小恶霸,包括他背后仰仗的国际大恶霸。美国五十余艘军舰构成的庞大舰队,在海上呈环形状隔离古巴,数百架轰炸机准备起飞,美国在全球各地的核武器将目标对准苏联要地重镇。美国设定的既短又长的十天限期里,全世界屏住呼吸,等待来自莫斯科的最后回答。最后一天,不到二十四小时,赫鲁晓夫做出理性回答:立即全部撤回在古巴设立的导弹发射架。

白宫与莫斯科皆长呼一口气。全世界如释重负。古巴人民逃离一场灭顶大难。那个惹祸招灾的恶小子,站在古巴海滩上,跳着怒骂赫鲁晓夫孬种。岂不知那个孬种的退让使古巴人民免于灭绝,使苏联人民免于更大耻辱,使这个恶霸未葬身于一场大轰炸和数十枚核武大爆炸的滔天火海里。

他以残暴镇压、武装警察和秘密特务诸手段,保住手中的铁血政权;他倒行逆施,将这个背离人类文明的罪恶政权维持了六十余年。而美国在这六十年间,轮换了十一位总统,思想、文明、科技大步前进,政治、经济、社会阔步发展。

流水不腐,死水必臭。一个暴虐者,六十年把持政权、为非作歹,这个民族焉能进步?这个国家岂能发展?整个民族的心灵和智慧早已被他敲骨吸髓、榨取干净,清醒的声音和民族的勇气早已被他扼杀在监牢深处。这样的国家,怎能发展?

自己的暴虐者只能靠自然规律来消灭,这是一个悲哀的民族。任这类恶霸胡作非为、践踏民族、贻误国家,直到死亡才算终结,这是一个悲哀的国家。一个民族,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却毫无保留地将它交给一个人去玩弄,交给一个党去玩弄,交给一个集团去玩弄,这样的民族是可悲的。这样的民族决不会有尊严,这样的国家决不会有好命运。

当他们把最高权力毫无制约地交给一个人,或被胁迫而交给一个人,从那一刻开始,他们放弃了自己的尊严和权利,集体跪下,成为绝对权力者刀斧下的奴隶,从此接受奴役。

卡斯特罗的革命,是乞灵于“革命”这个词语、耍弄“革命”魔咒的一场政治骗术,是招摇过市、欺骗人民的一场市井骗术,是民族的大悲剧、文明的大倒退。当古巴人民从这场骗术和卡斯特罗滔滔不绝演说的口水中缓过神来,已经为时过迟——铁屋子、绞刑架、死刑场林立在眼前。他们以及子孙,都被这场“革命”骗术整个吃掉了。

七年前,2009年12月,我飞到哈瓦那,寻求少年时代至今最爱的一支歌曲和管弦乐曲《鸽子》(La Paloma)。像是奇迹,在同一天,阳光灿烂,仅一个小时,如此短暂:我遇到“白衣女士”英雄女性群体,她们默默走出低矮破旧的房屋,提着白裙,手捧鲜花,声援狱中亲人,抗议暴政迫害,一位女士的目光,坚毅、冷峻,射出强烈的藐视;我看到哈瓦那大学一群青年男女学生举行了一场闪电般的无声集会,胸前忽然展开一条几十米长的标语——“我们反对那场革命”。

那是“革命”骗术欺世盗名五十周年纪念日。新一代青年对罪恶的历史和丑陋的现实做出响亮回答。

如今,“白衣女士”仍在。那批大学生早已流散到哈瓦那各行各业中。生活依然赤贫,嘴巴依然被封,社会依然毫无自由,岛国依然一团死水。

昨天,一个政治恶霸死去。

我相信,古巴人民的心灵依然活着,他们对自由的渴望将开启岛国的春天。

七年前哈瓦那之行,是我的伤心之旅。

我忍受不了,在优美的海滩上我的贵族般的宁静住所和豪华生活,而外面的世界、城里的社会残破、贫困,人们的心灵悲哀、绝望。在我的海滨别墅式住所的对面,住着一个神秘人物。每天偶有小车驶进驶出,那里藏着一具活尸首。

我不能再去。我不愿再看到那里的人一双双绝望的眼睛,痛苦的表情,无奈的一双空手。我不愿再看到空荡荡的商店,空荡荡的市场,懒洋洋的街头,百无聊赖的人们。我不愿再看到那些系着红领巾、活泼可爱的男孩女孩天真的心灵一代代接受洗脑、欺骗和愚弄,丧失真情实感、不敢哭笑、不敢真言,成为残酷的专制机器上的一颗颗蚂蚁般的螺丝钉。

我知道,在它的黑暗牢狱里,那些良心犯、正直人被潮湿、疾病、拷打、酷刑折磨致死。我知道,这个岛国的最优秀子女,每天被暴虐吞噬,最美丽的心灵每天被撕碎,最真挚的感情每天被践踏,最伟大的性格和人格每天被诬蔑和凌辱。

个体生命,十分短暂,转眼化为历史尘埃、一缕轻烟。民族生命,必将复苏,走向蓬勃,如原野青草,春风吹又生。人类价值,道义理念,自由精神,永恒存在,日夜呼唤着每一代人奋发进取、大呼猛进。这种人类理想、集体意志,必定冲破一切人为障碍、扫荡人间妖雾,创造美好的民族未来。

春风暖流,必将在死气沉沉的古巴岛苏醒心灵的希望,唤起新时代的激情。

2016年11月27日晨于多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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