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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版伯夷叔齐

孤竹国第八任国君亚微的突然离世,让三个儿子陷入了权力纷争。

伯夷:“长子承位是亘古不变的老传统,谁敢坏了这个规矩?何况举国都知道我仁慈宽厚,国君之位除了我,还有第二人选吗?”。

叔齐:“我生来精明能干,老爸生前最欣赏我了。这么多年来,我以国君继承人的身份,帮助老爸处理国政众所周知。难道你敢违背父亲的遗愿?”

伯夷:“讲话要有证据,你所谓的遗愿有公正过的遗书吗?喜欢你为什么没有正式立你为嗣?是不是你想当国君产生了幻觉?”

两人正争得面红耳赤。忽听一片喧哗,闯进一群人,为首的打着赤臂,露出一身的刺青,正是老二亚凭。

亚凭展示着的腱子肉,大咧咧地吼:“老大老三,你俩是不是觉得继位国君是你们俩私事,跟我没关系?神马狗屁仁义精明,都是自吹自擂,屁用不顶。选拔国君的第一条件是身体素质,咱们的商纣王不就是凭着力能托梁换柱上位的吗?老爸走的急了点,没顾上安排后事,最公平的办法就是咱哥仨比谁块头大、拳头硬、下手狠了。”

伯夷色厉内荏地:“老二,咱们世代侯家,岂能象平头百姓一样动粗?要注意影响,莫让大臣们看了笑话。”

话未说完,一个醋钵般的拳头迎面捣来,打得他鼻血迸流。

叔齐抢步上前伸手阻挡,嘴里喊着:二哥!不可鲁莽!

亚凭吼一声:“两个打一个是吧?”头也不回,反腿一个窝心脚踹过去,叔齐象风筝样飞离远去。

亚凭站在殿中,威风凛凛地喊:“不服的你们哥俩一齐上。阎王爷当裁判,谁活到最后,谁当国君!”

伯夷捂着鼻子,冲大臣哀求:“各位大叔、大爷们,你们世受国恩,不能袖手旁观——倒是说个公道话啊?”

大臣们毕恭毕敬地说:“先王走的突然没留下遗言,国君争位是你们哥仨的家事。我们这些打工的,对最高层内斗没有发言权,无需排队表态。只要不耽搁我们领工资,谁当老板也一样。”

叔齐挣扎着爬起来冲伯夷说:“大哥啊,长子袭位名正言顺,你就不要推辞了。”

伯夷两根手指捏着鼻孔,闷声闷气地说:“咱爸要立你为君的意图国人皆知,你要勇挑重担,不可临阵退缩啊!”

亚凭左顾右盼开怀大笑:“即然大哥和三弟相互谦让,都不想当国君,我就勉为其难了。你们俩人从明天起都要从孤竹国消失,违抗命令的后果,你应该懂得。”

当晚伯夷和叔齐收拾了细软、存折、信用卡,坐上了飞往朝歌的班机。

在路上,二人互相安慰着:为了争位子伤了兄弟间的和气,不符合仁义道德,会让天下人耻笑的。退一步海阔天空,咱们到天子脚下,首善之地,买田置宅,做个富家翁自在逍遥一生,也是不坏的选择嘛。

但是这个选择成了二人的噩梦之行。商纣王是个纵情放欲、挥霍无度的暴君,对自己的臣民们实行敲骨吸髓的重利盘剥。夷叔齐的国君公子身份,被他视作天下掉下来的两块肥肉,政治避难的身份更让他的敲诈勒索肆无忌惮。

哥俩不缺少忍者神龟的逆来顺受,但纣王的胃口不是两个小国公子的资产能满足的。酷吏们为了追求效率,把他们投入监狱严刑拷打,逼取财产。在被榨干一切后,没有达到预期的纣王下令把伯夷的双腿砍掉,叔齐的双眼挖掉,嘲讽道:你们两位高士可以从此形影不离了:你当他的双腿,他作你的两眼,象狼和狈一样共生吧!

二人流落街头,或栖居路边,或避雨于下水道,或休息于桥洞,蓬头垢面靠乞讨饥寒交迫,难以苟活。

纣王派人传话:“我们商朝容不得不劳而获吃白饭的。你们两个曾是国君公子,受过高等教育,肚里有点墨水,如果能编点太平歌词,唱些歌颂商朝、赞美纣王的曲子在街头宣传,我可以周济你们一些残羹冷炙,避免饿死你俩。”

为了活命,伯夷叔齐只能违心地编词唱曲。纣王的爪牙们看他合作态度不错,就赏赐一些剩饭残渣。有时候溢美之词让商王开心了,还会额外添加几根带肉的骨头。

在肉骨头强大的诱惑下,二人搜肠刮肚苦思冥想,歌唱纣王和妲已纯真的爱情,咏叹商王强健的体魄、敏捷的思维,赞美征伐东夷开疆拓土的雄图大略。

纣王听得满意了,特意批示市容不要随意驱逐二人,市政不要封死下水道井盖,给二人一个宽松的生存空间。

伯夷叔齐得到这些关怀,感动得热泪纵横,表示只有专心一意地多创作颂圣诗歌,才能报答来处最高层的温暖。

渐渐地,二人适应了这种生活,创作热情被可口的肉骨头点燃。他们多角度全方位挖掘商王身上的正能量,更出奇的是,他们善于从负面新闻中分离出美的一面,创作技巧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敌对势力攻讦的肉林酒池,在他眼里是物质极度丰裕的标识;高大雄伟的鹿台昭示了国力强劲;炮烙虿盆是铁腕魄力的体现,剔骨剖腹的原动力是严谨的求知精神。

纣王听得心花怒放,褒奖二人是知过必改、身残志坚,发挥余热的典范。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岁月在二人字斟句酌的创作,投入忘我的表演中染白了双鬓。

直到有一天,他俩被周文王的人权观察员,作为商纣践踏人命,残害无辜的罪证,秘密接到了周国的西岐。

西岐有着完善的养老制度。伯夷和叔齐住进了明亮干净的房间,有服务员照料起居,一日三餐营养丰富、定时定量,比起凄风苦雨的漂泊生涯,仿佛从地狱一步登上了天堂。

伯夷感激涕零对服务员说:“还是咱们英明的纣王关爱子民,我一定会加倍努力,多写赞美大王的诗篇,报答大王的厚爱。”

服务员扑哧一笑:“你搞错了,这不是在朝歌,不是纣王的地盘,这是西周的首都。纣王把你们兄弟俩残害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是文王把你从地狱里拯救出来了。”

叔齐迷迷登登地:“可不敢瞎说,纣王是天下的共主,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咱当子民们可不敢妄议领袖啊!”

服务员说:“文王了解过您的遭遇:资产被纣王非法剥夺,经历严刑逼供,受过惨无人道的肉刑。他把你从苦难中解救出来,就是想让你向全天下人控诉纣王的残暴。咱西周是民主国家,心里有什么苦就大胆地诉说出来吧,文王会为你讨还公道的。我看你最好把你的遭遇整理出来,到各诸侯国作一个主题为‘商纣把人变成鬼,文王把鬼还原成人’的巡回报告,控诉商纣的邪恶,为文王拯救万民于水火,兴王伐商提供有力的支持。”

伯夷连声喝止:“咱们当子民可不敢抹黑大王,君臣关系等于父子,父母就是有点过失,打错了孩子,孩子们也不该记恨父母。何况咱大王也还算仁慈,并没有把人逼入绝境,比如只砍了我的双腿,只挖了叔齐的双眼,还能让我俩取长补短,相依为命,说明灵魂深处还是仁慈的。”

服务员怜悯地说:“咱这里是自由民主的国度,不因言入罪。你不配合文王,西周法律也不能加罪于你。只可怜你被纣王害得一无所有,肢体不全,还不敢口出怨言,反而为这个独夫辩护,你就是患上了传说中的斯德哥尔摩症吧。”

此后的日子,各国媒体来采访伯夷叔齐,二人绝口不提纣王之恶,还连连告诫,子不言父过,臣不言君错。当臣子的应该为君上文过饰非,退一步海阔天空,千万不要抱儹越反上念头,否则会骂名千载的。

闲暇之时,二人还会一如既往地为纣王写诗唱曲,这样的生活已经溶入了他们的血液、浸入骨髓成了本能。

一天早晨,二人吃过早餐,坐在敬老院的门口晒太阳,嘴里絮絮叨叨地宣扬他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理念。忽听车磷磷马啸啸、大队人马执刃负羽而过。急问之下,才知道文王去世,武王尊父命载灵位兴兵伐纣。

很多人推车担担、牵牛送羊为将士壮行,更多人载歌载舞欢送庆贺。但是也有拉着横幅抗议武王擅动刀兵的。

伯夷问叔齐:“抗议武王兴兵的,会不会当反动分子抓起来呢?”

叔齐说:“在民主国家,抗议政府是公民行驶正当的权力,不会有引火烧身的危险。”

伯夷松了一口气:“这我就放心了!咱俩也要表达自己的立场,拦住武王的大军!”

叔齐担心地:“算了吧,人家好吃好喝地供养咱们,咱应该知道好坏!这要在商纣可是灭族凌迟大罪啊!”

伯夷:“此一时彼一时,在朝歌的环境下,只容纳拍手党,咱颂圣声调低了都有危险;西岐的氛围允许言论自由,咱们就应该当仁不让地表达政治立场!咱们在忠诚商王的原则问题上不能含糊啊!”

于是叔齐背着伯夷,在武王路过时,准时扑上前,拦住了武王的马头。叔齐死死揪住武王的脖领子,伯夷口里大喊着:“为了急着抢天下,老子死了守丧连七天都不过,你算是孝子吗?当臣子的造反杀君主,这是仁义吗?”

武王止住马:“我出兵伐纣正是遵守父亲遗愿。纣王曾非法拘押我父长达七年,还把我大哥伯邑考剁成肉泥,烙成肉饼,逼我父王吃掉。二位先生也是备受商纣摧残的经典案例。你们久在朝歌,虿盆里的惨叫、炮烙时的悲鸣想必时有耳闻吧?我聚盟诸侯为天下除此孽畜、于公于私都是大快人心的善举,先生难道分不清善恶是非吗?”

伯夷:“纣王虽然对子民严格了点,有无过错,不是咱臣子们能议论的,构不成咱做臣子的反上作乱的理由。殷商500年的根基,执政的合法性不容置疑。你兴兵造反,用的是非法手段,不可能达正义的目的。今天我就是要冒死强谏,你们如果执意不听,只好从我身上轧过去了。”

说完二人横身倒在路上。

左右将士怒目训斥:“二位被纣王害成这模样了,还替他张目,真是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你不知争取自己的权力,还阻止别人争取人权,真是病得不轻。如果你拦的不是咱武王,而是纣王,谁容你在这长篇大论地得瑟。看二位的下贱样,真想抽你丫的。”

武王挥手制止:“把二位扶到一边去,我们要容忍不同的意见存在。”

牧野之战,流血飘橹。武王将纣王的首领砍下示众的消息传来后,伯夷仰天长叹:“纲常失绪,君臣易位,用暴力取代暴力,这是天下大乱的节奏啊。”

两人到街头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讲,谴责武王的不义,痛责百姓们附逆助暴。

敬老院的工作人员劝告他俩:“纣王自取灭亡,百姓们都拍手称快,你咋反而跟死了亲爹一样愤愤不平?”

伯夷怒目而视:“武王行不义之事,是血债累累的刽子手,你们不知劝谏,就是屠夫的帮凶!我耻与你们为伍!”

服务员一摆双手:“这么说我们的双手虽然没沾鲜血,也都背负着不仁不义的罪名了?我们养老院的上上下下都是不清不白逆臣贼子了?那么你吃我们做的饭,喝我们烧的水,是不是也被我们玷污了?”

二人张口结舌。

服务员趁热打铁:“我听说真正清高的人不与有污点的人共处的。许由听尧要让天下于他,觉得污了耳朵,到河边反复洗刷,饮牛的听了,急忙牵牛走开,嫌河水被耳朵洗脏了。你看前辈高人,一言不合就飘然远遁,这才叫眼不见心不烦呢!

“你每天咒天骂地,自以为真理在握,看我们都是不讲原则,苟活人间的恶徒帮凶。可你心安理得地接受我们这些小人的义务服务,也把自己的档次拉低到我们的水平啦。”

二人听了气得直哆嗦,指着对方:“愚氓之辈,根本不懂大义所在,不知道有比生命更重要的追求。”

这一夜二人彻底夜不眠,第二天一早,叔齐背着伯夷不告而别。

二人躲到了首阳山,靠挖野菜充饥。生活虽艰苦,想到可以做到问心无愧,能保持清白之身,倒也食寝坦然。

这种清苦日子,直到有一天碰到了背着枪的猎人。

猎人看到两个白胡子老头,烤着薇菜,营养不良,面黄肌瘦的,顺手递给二人一大块鹿肉。

伯夷叔齐闻着诱人的肉香味,口水打湿了胡子,终于以坚强的毅力控制自己没接过来,而是寻问:“你是周武王的子民们?”

猎人点点头:“是啊,现在是周朝天下,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伯夷恨恨地扭转头,无比艰难地说:“你走吧,我们两个都是有气节的,不与周人接触,宁可饿死也不吃周人的食物。”

猎人恍然大悟:“你们两个SB就是伯夷和叔齐!听人传说,你们两个活宝在孤竹国被自家兄弟逼得走投无路;在朝歌让纣王加工成了一对共生体。对这些非人的折磨,二位不但无怨无悔,还一往情深。只对拯救你们出苦海的武王鸡蛋里挑骨头,和全周国的子民们不共戴天。”

伯夷和叔齐尖叫:“你一个打猎的,懂什么是非曲折,哪里明白有比生命更重要的坚守。”

猎人连连道歉:“是是是!我不比二位有学问,不懂生命要义。我刚吃饱肚子,这块肉再不吃就会变质了,为了不浪费食物,只能硬着头皮吞下它了。”

说完皱着眉头,很吃力地把鹿肉塞到嘴里,伸长脖子咽下去,狠狠地打了两个饱隔,向二人告辞:“祝你好运,古德猫宁。”

走到洞口时,扭转头对二人说:“二人前辈,这座首阳山是我从武王手中承包开发的,理论上山里一草一木,包括薇菜、泉水都是我的个人私产。你们高风亮节洁身自好,不吃我烤好的鹿肉,倒是对野菜来者不拒啊!两位不要多心啊,该吃吃,该喝喝,我可不计较这些东西。”

猎人走了,伯夷和叔齐相对无言。

许久,叔齐先发话,声音干涩:“哥啊,咱装逼是不是有点过头了,照你老的处事原则和道义的逻辑,这野菜也是吃不得的了。”

伯夷厉声喝断:“咱不能在打猎的面前丢份,从现在起绝食!我们决不能苟且偷生,为了信念我们舍生取义,会万古流芳的。”

伯夷叔齐饿死后,他们的烟火并没有中断,反而繁衍昌盛日益壮大起来。只到今天,还有数以亿计的孝子贤孙们在弘扬着他们的精神,抄写着他们的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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