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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平:兰蔻给自己化了什么妆?

北京的《环球时报》点名批评香港歌手何韵诗为“港独”后,何韵诗与一家化妆品公司合作的音乐会被取消了。这个音乐会并非计划在中国内地举办,而是在香港;这家化妆品公司也不是中国内地企业,而是来自法国的国际品牌兰蔻(Lancôme)。

没有人知道兰蔻在作出这个决定之前,北京向它施加了怎样的压力。但是,人们都知道,它之所以这样做,并非出自反对“港独”的政治观念,而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让人好奇的是,为什么它没有想过,这样做可能带来更大的麻烦呢?也许它仔细思量过,结论是不会。倘若如此,人们应该让它重新思考。

全世界人民已经接受了、承认了、也习惯了中国在其境内可以践踏一些被联合国规章认为是普世价值的东西,比如言论自由等基本人权。娱乐明星说话不能违背专制者意愿,书籍出版要删删改改,学者专家表达意见要自我审查,越来越多的好莱坞电影要有特制的中国版本——不是因为中国观众需要,而是要符合北京的宣传口味。

外国人在中国境内因为政治原因被抓捕,甚至出现在电视屏幕上痛哭流涕认罪,大家也见怪不怪了。北京将手伸出境外,操控民主国家的新闻媒体,也不再是一个秘密。然而,不管怎样,中共媒体在北京一点名,境外人士在当地应声倒下,大家至少还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在这个适应的过程中,一定会有些许挣扎。兰蔻公司没有料到,它成了这些挣扎的实验品。

假如不是演出“无间道”,兰蔻公司一定希望一边静悄悄地取消何韵诗的音乐会,一边继续做一些“健康、快乐、时尚、美丽、自信、活力无限、魅力非凡”的形象广告——它假装不知道,这些形象都来自由社会,专制政治不需要张扬个性的美丽。今天的朝鲜和“文革”中的中国,大多数人都不需要买化妆品。中国之所以成为巨大的市场,是因为中共两度穷途末路之际(“文革”后与“六四”镇压之后),被迫部分接受西方消费观念,有限开放市场。化妆品公司宣扬的,并不是沉默和退让的“消极自由”,而是积极的现代生活方式。在这样的理念中,屈从也是一种妆容,但是比较难看。

一家投入巨额研发经费的国际化妆品公司,想必知道这些道理。可惜它不认为自己应该有历史担当,也无所谓其所作所为与宣传理念的背离。化妆品公司也会进行一些消费主义的愚民宣传,它的消费者的确和《环球时报》读者有部分重合,但很少是声嘶力竭诅咒何韵诗的网民。和这些网民以为的不一样,兰蔻并不真的在乎他们的意见,而是在乎站在他们背后的专制权力。从长远看,专制权力将置它于死地,但是它仍然希望与之合作,攫取眼前的利益。

屈从专制会获得怎样的报偿?

不甘就范的人们发出了噪音,不仅香港本地爆发了大规模的抗议,而且法国和其他国家也出现了已有数万人签名的抵制联署。据报道,受此事件影响,兰蔻母公司欧莱雅集团股价连日下跌,其前市值蒸发已达二十多亿欧元。

股价下跌与其说是抵制的成绩,不如说是震荡的结果。它并不代表未来的走势。但是,无论如何,兰蔻为协同作恶付出了代价。经此震荡之后,要重新塑造假装岁月静好、笑脸如花的广告形象,至少面临更多的虚伪和尴尬。

雅虎公司曾经配合北京当局,将异议人士的个人信息提供给中国警方,受到世人谴责,也在美国被判高额赔偿。但是它并没有如愿以偿,忍辱负重地获得更大的中国市场,而是在2015年灰溜溜地全面撤离中国。

每个公司的具体遭遇不同。也许兰蔻会为它的屈从或者北京的回报,也许屈从之后北京仍然不肯原谅它之前所犯的“错误”。不管怎样,和雅虎一样,兰蔻会以并不光彩的形象写入反抗专制的历史。这是每一个屈从北京的公司都应该掂量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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