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喧嚣浮躁的时代,我们的记忆如同碎片早己随风而去,不要说八年前,许多八天前的事我们都己淡忘!而对我来说,八年前的今天,是一个特别值得记念的日子,是一个令人悲伤的日子,也是一个今生难以忘怀的日子。
尽管时间的流水可以冲刷我们的记忆,尽管那一年我们举办了史上空前绝后昂贵奢华的奥运会,尽管那一年的烟花是如此绚丽,尽管那一年的开幕式闭幕式是如此的恢宏!但在我的记忆深处,只留下八年前的今天,当大地震袭来的那一刻,我正路过皇城的天安门广场,坐在车里,没有丝毫颠簸摇晃的感觉,媒体报道说,那一刻,全国大部分地区都有明显震感,那一瞬间,天府大地成千上万的生命被死神吞噬!
那一瞬间,究竟有多少生命被死神吞噬?官方事后给出的数字是84872人!当年9月25日,国务院新闻办公室根据国务院抗震救灾总指挥部授权发布的数字是:截至2008年9月25日12时,汶川地震已确认69227人遇难,374643人受伤,失踪17923人。
至于遇难学生人数,惟一可查的数字来自于四川省教育厅厅长涂文涛,涂文涛当年5月21日在一个内部会议上通报:四川省教育系统死亡6581人,其中学生死亡6376人;并有1274人失踪,1107人被埋。在那之后,官方再未公布过5.12学生伤亡人数。
5.12地震发生的时间是下午2时28分,那一瞬间,正是中、小学生走进教室,等待2时30分上下午第一节课的时间,幼儿园的小朋友们还在睡午觉,那一瞬间,成千上万个中小学教室和幼儿园址在大地震中遭到重创,学生和幼儿园伤亡人数超乎我们的想象。
当年的5月14日,我随同当地媒体朋友抵达重灾区,三天时间,先后到过70多所中小学,惨烈的场景让我至今不敢回想也不愿回想,那些挂在断墙残壁上的孩子,那些深埋在虚墟下的孩子,根本不知道有多少?随同当地媒体朋友拍摄的现场资料,尽管一直没有公开,但应该是一份弥足珍重的历史资料。
在灾区,见到最多的是泪流满面的家长和亲人跪倒在救援人员面前,求他们救出自己的孩子,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令人气断寸肠!任何一个理性的人,站在那片废墟上,都会震撼!震撼我们的渺小和无助!在北川中学的废墟前,我不禁双膝下跪,仰天长吁,内心发出深深的呼求:哦!上帝啊!为什么要用这样惨烈的方式?
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的校舍不堪一击?同样是八级地震,仍有许多未倒塌的建筑,如果修建校舍时稍稍还有一点良知,绝不至于惨死那么多的学生!毫无疑问,那些垮塌的校舍都存在着严重的建筑质量问题。并不是中国的建筑标准太低,而是一系列与之相关的部门和人员在建设过程中,相互勾结,层层克扣,中饱私囊,丧失了基本的人性和良知,才建设了如此低劣的校舍。在北川中学,上世纪50年代建设的旧楼尚存,90年代新建的大楼几乎荡然无存!
记得当年的5月21日,我们的车队经过绵竹继续北上,路过距绵竹约7公里的富新镇,一条横空的白纱映入眼帘:我们的孩子不是死于天灾,而是死于危楼!许多悲痛而疲惫的男女捧着一方方遗像,静静地站立在大路两旁。
在我们的印象中,富新镇并不属于灾区!我们停下车,在悲痛的父母们带领下,来到了这个镇的富新二小,只见三层的教学楼已成一片废墟,虚墟中到处还是书包、鞋子,甚至风中飘动的红领巾……在大地震中,这个镇基本上没有一幢房子倒塌,只有这所学校,137个幼小的生命被死神吞噬!
望着一个个被定格在黑色小框中的可爱生命,我心中更多的不是悲伤而是愤怒!父母们用血书在白纱上写着一个个孩子的名字,他们很坚强:天灾我们认了,可是人祸,我们要为冤死的孩子讨个说法!!
他们说,除了有个副市长来看过一次,几分钟后上车走了,至今再没人过问,甚至一句来自官方的慰问也没有。父母们用鲜血书写的孩子的名字,已经逐渐被雨水冲淡。一个神智恍惚的男子,在路边拍打着他孩子曾经玩耍过的皮球,见人就说他的孩子多么可爱……
倒塌的墙壁仿佛是直接放在地面上的,看不出有任何地基结构。父母们拿着用手一捏就化为粉末的水泥,悲痛地问:看看这就是给我们孩子修的学校!为什么国家从2006年就强令对学校建筑每年进行两次安全检测,这样的建筑为什么能够通过检测?我们回答不出来。
镜框中那一双双天真无邪的眼睛仿佛审视着我的灵魂。回到成都,听到官员无耻的声音:“学校由于其建筑的特殊性,开间跨度比较大,所以更容易倒塌……。”我不懂建筑学,只想问:酒店的大厅更大,政府的办公楼及接待大厅跨度空间比学校大得多,为什么没有出现整体坍塌?甚至,教学楼旁边那个年代久远的老教室也安然无恙,只是掉了几块瓦片,而新修的三层教学楼却轰然坍塌瞬间变成一堆废墟!这些问题,难道还需要建筑专家来解答?
那年五月底,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北京,回到这个繁华又奢侈的城市,恍惚中不知自已到底身在何处?躺在床上,灾区的画面,灾民的哭喊,太多太多的惨像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那年“六一”儿童节前夕,我写下一首无题诗,为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
你们的节日就要到了
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
往常我会送给你们玩具
或者送给你们书包
或者和你们玩一个游戏
然而今年的节日很特别
只能给你们唱一支歌
一支哀婉又忧伤的挽歌
尽管许多大人在争着露脸表功
你们却不会再鼓掌再羡慕英雄
这个时代根本就没有英雄
哄骗你们的其实也很无助
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躺在那里
柔嫩身躯上压满了数吨数吨的废墟
常说你们是祖国的花朵
花朵却已过早的凋谢
常说你们是祖国的未来
红领巾却被自已的鲜血染红
操场上见不到你们嬉戏的身影
教室里听不到你们欢快的笑声
我们失去了一座花园
不
我们是失去了一个春天
不
我们失去的是国家的尊严
我们没有为你们撑起一片蓝天
当灾难来临
我们没有为你们搭建坚固的家园
当大地摇曳
伤害你们的都是你们熟悉的
有爱你们的爸爸妈妈
有你们常常喊叫的叔叔阿姨
有你们尊敬的校长老师
有你们在主席台上看到的爷爷奶奶
其实你们早已置身于危险之中
那些昂首挺胸大腹便便的人最清楚
是他们筹建的学校
那些发了财的包工头最清楚
是他们用破砖烂铁盖起的学校
爱你们的爸爸妈妈也清楚
这些房子哪一座不是坟墓
但父母的侥幸
官员的贪婪
包工头的黑心
还有更多更多人的麻木
联手葬送了你们
葬送了你们灿烂的花季
六一节到了
你们不再稀罕我们的礼物
你们不再欣赏我们的歌喉
安心看你们的书
欢畅走你们的路
天使伴随的日子不再有哭泣和忧愁
听说那里有芳香也有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