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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庆龄为何恶评黄兴?

1911年底,孙中山与黄兴等人在上海讨论组建临时政府等事宜。

据近年出版的《宋庆龄致陈翰笙书信》一书披露,1981年3月2日,宋庆龄在信中对陈翰笙说,孙中山的老同志“汪精卫和黄兴确实很坏……等有一天我和你谈谈其他‘老同志’的事,你会目瞪口呆的!生活中到处都有这种蛇。”

将黄兴与汪精卫等观,并斥之为阴毒的“蛇”!

这个评说,太骇人听闻了!

显然,宋庆龄的这种极端观点,不会是无端冒出,也不可能是她本人对黄兴、汪精卫等人的独有看法,而应是生前受孙中山一面之词的影响。

因为,宋庆龄与黄兴、汪精卫等“老同志”,都是通过孙中山来认识的,而极少有她独自面对相处的时候。

然而,孙中山真的是这样看待他的革命战友吗?

应该说,宋庆龄的这个评说,只是证明了孙中山对黄兴等人,的确有过这类毒言恶语,但,却并不因此表示孙中山将黄兴等人,真的视为坏蛋毒蛇,真的一贯系统是这样的认识。

因为,如果孙、黄等人之间关系的性质,真如孙中山这一面之词的恶劣境况,那历史上便不会有孙、黄领导的同盟会革命活动,不会有推翻满清王朝的辛亥革命。

但是,孙中山为何对黄兴等人,又会有这类刻薄恶言呢?

其实,这只不过是口若悬河的“孙大炮”,平日间因某件事而冲动激愤的一时之词而已。

不仅孙中山,就是一般人,在日常人际关系中,私下也常会出现这类对朋友产生激愤恶评的现象。但是,这往往都是一时一事的独立冲动之举,而并不是表明对被恶评之人真的痛恨之极,更不是表明被恶评者不再是朋友、或好朋友!

出现这种现象,其实并不奇怪。凡在与朋友相处的实践中,人们也大体都明白,对朋友君子的一时恶毒抱怒,与对仇敌小人真有的切齿痛恨,完全是性质不同的两回事。所以,私下恶评归私下恶评,是朋友的,却照样还是朋友。

但是,由于我们几十年来所受的某种历史教育薰陶,长期都是被某种形而上学的片面思维所笼罩,从而对近、现代史中的历史性人物,都已铸成了种种单一模式印象,即完全将这些人物的面貌,贴上了固定分类的标签,或是革命者、是好人,或是反动派、是坏人。而这种标签的划类,则又是常以某种主流政治观念为准绳。

由此,在人们的眼中,历史人物便都成了一个个有或善或恶之特别身份的符号,而忘却了他们也都是一个个有血有肉、会笑会哭、有优点也不乏顽行的人!

实际上,历史活动中的那些人物,若从不同的角度看,他们就都会有“好”的一面,同时也存在“坏”的情况。而这个不同的视角及评价,也就是不同的人,各自所作认识了。《增广贤文》中,之所以有“谁人背后无人说,那个人前不说人”的古训,就是告诫世人:对人的评说,是多样的,是经常的,是有褒、有贬的,而且,也是不可避免的。

近日读《张发奎口述自传》一书,之中,便发现,原国民党高级将领张发奎,在他的书中,说到蒋介石、李宗仁等人时,竟无统一“标准”评价,而是常常似乎存在说法上的矛盾。因为,张发奎对这些人中的同一个人,居然是既时有好评、或感激;而在另外某个时候,却又予以激烈的抨击、指责。例如他在回忆中,有称道蒋介石的为人(“信守诺言”),也记有几处感谢蒋介石送钱给他,以助他能维持部队军饷、或个人出国费用之事。然而,在书中另一些地方,他又激忿抨击蒋介石,说蒋有野心,颐指气使,总想军政大权独揽,云云。

对李宗仁亦是如此看待。既有说李宗仁是仁厚之人的赞语,但,也有怒斥李宗仁的愤慨文字,说李总欲处心积累想消灭他张发奎的第四军。

张发奎说的这些,看似随心所欲,是非混乱,但,却都是他的真实想法。

只是,这些说法,是在不同的时候,不同的处境下,而具有的不同想法。他的这些话,若只看某一篇章,蒋介石、李宗仁就是“好人”,而如果仅看另一些言论,蒋、李则都又成了坏家伙。

人与人相处,总是会有些矛盾、有些不同意见的冲突。因此,要赞扬一个人,或要诋毁一个人,特别是对一生故事很多、经历丰富的重要的历史人物,人们都可以找到他所需或褒、或贬的材料、证据。

所以,真正要评说一个人,是不容易的。

况且,平时人们评说一个人时,往往都只是以某种视角来界定,而不是以全面的情况来分折与推断。因而,对同一个人,不同的人,便往往会有不同的、甚至互为极端的相反评说。

例如,对曾国藩的为人与才能,在历来恃才傲物的左宗堂眼中,就一直不怎么看得起,故对人放言说“涤公(曾国藩)才短”,嘲笑曾国藩为“猪脑子”。而蒋介石、毛泽东却对曾国藩极为崇敬,尊其为师,自勉“独服曾文正公”。

乍一看左与蒋、毛的不同评价,这同一个曾国藩,简直就变为二个截然不同的人了!

为何会如此?

实因左宗堂是曾国藩的平辈同僚,故对曾的处事不足之处,自然看得多,也容易常盯着其缺陷。而蒋介石、毛泽东,则是以后辈学生的视角,解读曾国藩,故看到的便多是曾的事业之道、权谋大法。因此,不同的视角,便造就了同一个人,在不同的人眼中,会有不同的形象。

当然,所谓不同视角,也还是有大视野与小视角、大原则与小度量的区别。

辛亥革命前后,孙中山与黄兴、宋教仁、胡汉民、汪精卫等人,既是同志,却又不可避免常会有不同意见、或发生矛盾。而矛盾冲突之际,象孙中山那样性格如“大炮”之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话出口了。

但是,这些矛盾,显然,却又远没有到足以影响孙中山与黄兴等人合作的程度。

毕竟,共同的革命追求,是他们坚实的友情基础,是大原则。

而平日工作与生活中,不可避免发生的冲突,则全是小矛盾。

同样的指责性负面语言,在不同的语境下,其后面的本质,是完全不同的。

这才是真实的历史。

无疑,作为孙中山的夫人,宋庆龄是经常能听到孙中山指责、抱怨他的那些老同志的话语。

但是,她作为事实上(年龄上)的孙、黄后辈,显然,还没能全部认识与透彻理解孙、黄等人之间的那种筋肉相连之血盟关系,没能体会到孙、黄等人之间长期“和而不同”境界的意义。毕竟,当22岁的宋庆龄与近50岁的孙中山结合时,已是辛亥革命胜利后的事了,宋庆龄能目睹的孙、黄之间关系,时期极短,又正逢发生孙中山组建中华革命党,要求党员对他个人宣誓效忠的做法,遭到黄兴、汪精卫等人反对,惹得孙中山不高兴等情况。

而实际上,孙、黄之间,矛盾归矛盾,争吵归争吵,二人却仍是战友。所以,当黄兴表示退出中华革命党内部争论,与孙中山暂时分手时,孙中山赠以一联:“安危他日终须仗,甘苦来时再共尝”,以发依依惜别,黯然神伤之感。而当黄兴在此不久后(1916年)去世之际,孙中山更以个人名义向海内外发函,哀告黄兴的死讯,自省“后死何堪”,惺惺相惜、痛悼战友之情,可见一斑。

因而,当时涉世尚浅、对内部同志激烈争纷情况见识不多的宋庆龄,显然,是以短时期内孙中山的某些激忿之词,而在自己一生的思维中,定格了孙、黄等人的全部关系,以为孙中山的那些私下抱怨、恶言毒语,就是孙对老同志们的本质评价。

由于孙中山去世后,宋庆龄独居高位,面对的多是向她示以尊敬、唯诺、服从的人,而象孙、黄等战友之间那种为不同谋略方法而激愤争执的场面,她几乎不再能看到、更不能从中感悟什么了。

所以,孙中山去世几十年后,宋庆龄还以为她披露的是一个历史大秘密。

而现在的人,如还觉得宋庆龄所说的那些,是宋抖出了什么秘密,那则是因为,他的思维,还没有从以往那种片面的历史薰陶中解放出来。

同样,若没有从历史中认识到这一点,人们也就难于理智看待身边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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