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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萨说史158:被牺牲的军队,中国远征军第一次缅甸战役-后续(5/5)

老萨的历史真相档案之一百五十八(新抗战系列之八十三)

新平洋的空投

野人山第一段是最惨的,如果能够顶得住断粮的几天走到大洛,就可以得到空投补给。最低程度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等到走到新平洋,补给就更充足了,一般不会出现因为饥饿而死亡的情况。

新平洋是一个谷地,新22师师长廖耀湘组织部队布置了标志,准备接受空投。

朱锡纯回忆:一架翅膀上绘着青天白日国徽的运输机飞过来,离地面只有30多米,舱门已经打开,舱门两边各站一个壮汉。他们等飞机比较平稳的时候,用力扔下一只能盛200斤米的麻袋。惯性让麻袋滑出好几米,才落下不动。因为空投的场地太小,飞机兜了个圈,又飞回来。

我注意师长廖耀湘带着饥容的脸上,也露出来笑容,兴奋的在鼓掌。

飞机兜回来丢了第二袋米。当时我们没经验,第二袋米丢下来的时候,几个士兵冲上去就搬。哪知道,飞机又丢下第三袋米,正好砸在一个士兵身上。当场他就吐了血,大家急忙将他抬下去急救。后面就有经验了,等飞机离远了,我们才上去搬。

这样飞机兜了无数圈,丢下无数袋米,都丢在空投场内,只有一袋没丢准,丢在外面,挂在一棵树上,白米哗哗的流出来。靠得近的士兵饿极了,冲上去就抢米。也不煮一煮,直接往嘴里塞。等到维持秩序的士兵赶到的时候,已经抢了不少米走了。

粮食空投完以后,最后一圈机舱门口是一个军官,对着我们摇手再见,还在大声喊着什么,但飞机噪声太大,我们没有听到。后来知道这是我们新22师政治部的少将主任,重庆派他紧急赶赴印度的雷多负责开路修桥,沿途设立补给站和医院接应我们,还负责空投粮食。

我听说之所以能空投,是新22师65团功劳。当时全军的电台都被雨水淋坏了,只有65团还保持着电台,但电池也用完了。我们失去和重庆联系以后,蒋介石急得派飞机在山里找我们,英国人也派飞机到野人山。但山林太密,根本看不到下面有没有人,后来根据烟火判断有人,就投了一些电池。65团的电台装上电池,才和重庆联络上,救了我们的命。

新平洋的空投粮食主要是大米和大饼,还有些罐头,腌肉,咸鱼等等,这救了全军,却意外的让一些人送了命。

很多士兵经过长期饥饿,肠胃功能已经退化,拿到这些食物以后不懂得控制,猛吃一顿,就活活撑死了。他们有的肚子胀的比孕妇还大,倒在路边死了。我亲眼看到的就有20,30个。

尸横遍野

虽然在新平洋大体解决了粮食问题,但随着雨季逐步要过去,天气越来越热,传染病却越来越厉害了。

我们没有什么医药,而且因为长期饥饿体质虚弱,很容易得病。

一旦得病,就要拼命坚持走路,一旦倒下,基本就起不来,死路一条。

当时病死的人非常多,路边,草棚里,大树下,茅草中到处都是,有的死了,有的还有一口气。

一天我行军,遇到了吴军法官。吴军法官负责审讯间谍和特务,也执行军队纪律。他外貌庄严,一般间谍看到他就吓破了胆。

没想到,这个以往威风凛凛的军官,此时今非昔比。他躺在一块大石头上晒太阳,两目无神,愁眉苦脸,呼吸不均,牙齿咯咯作响。

我说:这么热,你怎么不到阴凉的地方?

他回答:我在打摆子。

我不觉得抽了一个冷气,现在没有药物,得了病就基本死路一条了。

我往傍边一看,看到和吴军法官一起晒太阳的,居然是闻名全师的大才子参谋曾涛。他英俊的脸现在已经浮肿蜡黄,眼睛无神的眯着。

我说:曾干事,你是不是也打摆子?

曾涛呻吟这说:不但打摆子,还得了水肿,脚又被蛇咬伤了,马上要与世长辞了。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才好:对你的病,我无能为力。可惜啊,你的绝笔魏碑体。

曾涛却露出一丝笑意说:这有什么可惜,不可惜,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我说: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我可以带信。

曾涛知道我是让他留遗言:父母都被鬼子杀害了,我也没有妻儿,不用带信了。唯一遗憾的是,没有看到抗日的最后胜利。

我不禁流下眼泪,曾涛挥手让我走:不要把病传给你,快走吧。

我含泪走了,没走出多远,就听到曾涛一头栽倒的声音,后来我再也没有看到过他,应该是死在那里了。

这一路,遇到这样的事情无数,我的几个好朋友李国良朱斌也都死了。

李国良得了痢疾,大肠穿了孔。我在路上遇到他,帮他背着包,给他做了饭,同他睡在一个草棚里,没想到一觉醒来他就死了。

李国良是山东人,是大学毕业生,在新22师担任政治部宣传干事,上尉军衔。他擅长言谈,文化很高,但年龄偏大,有30出头,没法像20岁小伙子经受住这种可怕的环境。

另一个好友朱斌,他得了登革热,双脚走不动,我扶他到了草棚里。这时候另外一个得了霍乱的战士也进了草棚,朱斌让我快走,不要被他们传染,还给了我他的60多个卢比作为纪念。我出去为他找水,没想一去一回几十分钟,回来时候他就死了。

那个得了霍乱的战士,面无表情的向我说了朱斌死前的遗言。他没有什么表情并不意外,因为他自己病的也非常严重,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一二天,自然不会在意一个陌生人的生死。

我们平时看到的死人都是躺着的,现在却不同,有的坐着死,有的斜躺着死,有的匍匐死,有的打瞌睡的样子死,有的甚至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朱斌是东北人,也是一个很有文化的人,担任新22师宣传干事,少校军衔。他和李国良一样,因为年近40岁,也受不了这种折磨。

杜聿明挨揍

由于部队已经搞成这样,实际上已经失去控制了,军官也没有什么影响力。就算军长杜聿明本人,因为部队被拖成这样,也大大失去了威信。

朱锡纯回忆,在路上一个谷地里面,一群士兵在休息。这时候一个大个子士兵走了过来,也许是因为衣服湿了,他光着屁股,一丝不挂,毫不知羞耻。

这时候,从山边的草棚里面走出一个人,不但面带菜色,还有病容,走路蹒跚,身材不高,肩膀倒是蛮宽,胸也是挺着的。

他穿着士兵的服装,没有绑腿,与众不同的是拿着一根文明棍。

他拦住裸体人的去路,呵斥道:你是哪个部队的?

裸人满不在乎的回答:你管我是哪个部队的。

那个人语气相当激烈:你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裸人根本不买账:你管我像话不像话。

那个人被激怒了,拿着文明棍做出要打的样子:我就是要管你。

哪知道裸人骂道:你管我个jiba。

然后屁股向前一挺,做出一个下流的动作。

那个人大怒,将文明棍朝着裸人拦腰打过去。谁知道他很虚弱,被那个裸人一手接过棍子,另一手一推,就仰面倒了下去。好在地上都是烂泥,没有摔伤。

这时候傍边跑来两个卫兵,一个扶起那个人,一个人喝到:你知道他是谁吗?

裸人说:我管他是谁。

卫士说:他是军长(杜聿明)。

没想到裸人还是不惊讶,大声说:你是军长,我就不揍你了。

他把抢过的棍子随手一扔,还是大摇大摆的走了。

后来知道,这个裸人是65团一个伙夫。

之前不知道是军长,打了还可以理解。后来知道是军长,仍然一点不怕,这说明军长在士兵眼中已经毫无威信。

事后杜聿明也没有去追查,因为部队搞成这样,还能因为这些小事再去处罚人吗?被打了也就白挨了。

死去的女兵

朱锡纯回忆,第5军本来有几十个女兵,女干部,大部分都是知识分子,而且都很年轻漂亮。他回忆在国内整训的时候,这些女兵穿着军服,带着手枪在街上走。五官漂亮,英姿飒爽,尤其腰细臂圆胸隆,曲线极美,令同龄的摩登女郎也自愧不如,年轻男士更是神魂颠倒。

路上遇到的女兵尸体,一个个衣衫破烂,皮肤灰黑,连乳房也变成了瘪皮袋。

一次遇到一个士兵,用野芭蕉叶盖住一个死去不久的女兵,然后用刺刀挖了泥土,把她掩埋起来。然后他跪在坟墓旁,念念叨叨。

我好奇的问他,知道这个女兵是他的救命恩人。这个女兵年仅20岁,是个护士。在斯瓦河作战中,这个士兵负伤了。当时伤兵很多,绷带不够,这个女兵将军服的两个手臂撕下,为伤兵裹伤。他来的时候,这个护士又扯下一条裤腿为他裹伤。等到他清醒的时候,发现这个护士四肢裸了三个,上身只有一个小背心,下面只有一条裤腿的裤子,他非常感动。

因为这个女兵受过伤,额头上被炮弹击伤,留下痕迹,所以他一下就认出了遗体。

他安葬了她,念念叨叨的是:小妹,你虽然死在野人山,但你圣洁的灵魂伟大的精神,永远活在弟兄们的心目中。

朱锡纯和这个士兵走了三天,没想到他患了回归热,倒在草棚里不省人事,朱无法救他,只好自己走了。

朱锡纯的病

朱锡纯当时年近19岁,身体非常健壮,前19年基本没有得过病,这才勉强走到了雷多。

但在雷多外20多里,他也生病了。先是感到身上发冷,然后骨头开始酸疼,印度那么厉害的大太阳照在身上反而觉得冷,全身发抖。

平时见到东西就猛吃,这时候拿到一块肉就咬了几口,吃不下去扔掉。

他开始还拄着木棍走,后来就走不动坐在路边。好在,第一这里不是野人山,已经靠近雷多,路上人很多。离医院不远而且有充足食物,第二他当时就遇到了自己的叔叔,政治部少校经理员,拖着他走到了雷多的医院。

但走到雷多之前一天,朱锡纯全身高烧,骨头都像散了架,几乎站不住。在叔叔的督促下,他一步一走,走到距离雷多医院5里处的一座桥时,实在不行了。

朱锡纯当时受了巨大痛苦,无法忍受,竟然有跳桥轻生的念头。好在叔叔一直跟着他,看他眼神不对,狠狠给了他几下,臭骂一顿,打掉了他的念头。而且正好师长廖耀湘经过,摸摸他的头,告诉他医院就在前面一点距离,鼓励了他,这才勉强走了过去。

这次病是回归热和疟疾,至于脚部皮肤溃烂是小事情了。

高烧到41度,人失去知觉,如果不在医院必死无疑。朱锡纯重病期间醒了几次,看到天花板在旋转,吓得又昏过去了。

好在因为年轻力壮,又有大量药物帮助,最终保住了性命。

但病好了以后,满头头发掉了一半,手臂只有鸡蛋这么粗,一照镜子,本来一个壮小伙,瘦的只剩皮包骨头,像骷髅一样。

由此,可以想象在野人山中如果患病,不但没药,没人照顾,怕是倒地昏迷几个小时就被蛇虫吃光。怎么可能保住性命?

杜聿明自己的估计是:

第5军直属部队战斗伤亡1300,撤退死伤3700,撤退成功10000人;

200师战斗伤亡1800,撤退死伤3200, 撤退成功4000人;

新22师战斗伤亡2000,撤退死伤4000,撤退成功3000人;

第96师战斗伤亡2200,撤退死伤3800,撤退成功3000人;

第5军战斗伤亡7300人,撤退死伤1万5700人,撤退成功2万人。

可见,虽然撤退成功和伤亡大体一样,也算保住了一半实力。但非战斗伤亡居然是战斗伤亡一倍左右,说明大部分人不是死于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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