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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留守儿童之殇与中国智力之殇

流动儿童和留守儿童的悲剧,是全国性的。

总是悲伤逆流成河,但悲伤不解决任何问题。只有理智、勇气和责任能够帮助我们披荆斩棘。

2015年6月9日晚,贵州毕节4名留守儿童在家集体服农药自杀身亡。最大的哥哥13岁,最小的妹妹仅5岁。他们的父亲长年在外打工,母亲则跟人跑了。又是留守儿童之殇!

头一天,2015年6月8日,新华网发布《2014年中国人权事业的进展》:‌‌“2014年,中国政府进一步贯彻男女平等基本国策,落实儿童最大利益原则,加快推进社会养老服务体系建设和养老服务业发展,切实保障妇女、儿童和老年人合法权益。……妇女、儿童人身权利进一步得到保障。2014年,各级人民法院审结拐卖妇女儿童、性侵未成年人犯罪案件1048件,其中判处5年以上有期徒刑至死刑876人。‌‌”看到这个报告我浮想联翩——什么时候中国能够像重视拐卖和性侵儿童一样重视流动儿童和留守儿童就好了!

相比之下,中国留守儿童与流动儿童的数量级及其受到的重视程度,显然不在应有的水平线上。2013年全国妇联发布的《中国农村留守儿童、城乡流动儿童状况研究报告》指出,中国农村留守儿童数量超过6000万,城乡流动儿童规模达3581万。两者总数近亿。不论客居他乡,还是留守故里,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权利残缺。留守儿童缺乏完整的家,流动儿童缺乏平等受教育权保护。某种程度上,流动儿童缺乏平等受教育权保护,是导致留守儿童‌‌“泛滥成灾‌‌”的重要原因!因为,不论是在中国父母的心中,还是从儿童未来角度看,读书都是孩子的第一要务。而流动儿童平等受教育权得不到保护,孩子们势必只能留在户籍所在地读书。在全世界,举凡人类文明到达的地方,即使非法移民的孩子,都有无条件上学的权利。但是在中国,尤其在中国的大城市,流动儿童的幼儿园、小学、中学的上学权利,受到重重阻拦;高考权利更是付之阙如!前不久媒体报道,有的流动儿童在北京上学,需要办齐28个证件才获得初选资格。

而不论是北师大的调查,还是其他机构的研究,还是法院的相关数据,都证明留守儿童和流动儿童在身心健康、学业等方面要逊于普通儿童,他们受到的各方面侵害要远多于正常儿童,他们对社会的仇视与未成年犯罪率也远高于正常儿童。贵州毕节发生的这起留守儿童集体自杀案件,不过是其中一个极端的例子罢了。

有人把矛头直指毕节,并列举以下事实:

2012年11月,也是在毕节,5个男孩在冷雨夜躲进垃圾箱生火取暖,结果因一氧化碳中毒死亡。最大的13岁,最小的9岁。他们全都是留守儿童;

2013年12月,毕节5名儿童在放学路上被农用车撞死。城里的孩子放学有家长接送,他们放学只能自己走路回家;

2014年4月,毕节曝出小学生被教师强暴案,至少涉及12名女生,最小者仅8岁。受害女生大部分也是留守儿童。父母不在身边,被侵犯的她们长期隐忍,也无人倾诉。

但我希望理智的人们把目光和视野从毕节那小小一域拔出来,放到更广阔的中国大地上。流动儿童和留守儿童的悲剧,是全国性的,毕节只是恰巧因为更贫穷,有些事件因而显得更极端,或者仅仅是因为被媒体披露了而已。

中国加入联合国《儿童权利公约》已有23年,那上面明确规定,儿童‌‌“享有拥有家庭的权利‌‌”、‌‌“与家人团聚的权利‌‌”、‌‌“有权受到父母良好的照料‌‌”。还有人端起胡适的话:‌‌“要看一个国家的文明,只要考察三件事,看他们怎样看待小孩子;看他们怎样看待女人;看他们怎样利用闲暇时间。‌‌”但是这些都没用,理想也好,国际法也罢,我只看到一个个活生生的现实,想想帝都那些无法上学的流动儿童,便知为何中国有6千万留守儿童!

不得不说,中国近亿留守儿童和流动儿童之殇,首先是缘于中国人智力之殇!因为一说到这两者,无数的义愤填膺都会集中于这样一个指责:在中国,资源、机会与利益几乎都集中在大城市,地域发展极不平衡。正是在这样的智力指引下,我们一直想逆着城市化和经济规律而行——控制大城市,发展中小城镇,大城市想尽一切办法往外赶人,中小城市和农村想尽一切办法把人口留在当地。

但类似区域均衡发展的黄粱美梦完全不符合基本的经济学常识和规律!世界上几乎所有的国家和地区,资源和机会都是集中在大城市,而且越来越集中。因为集中使效率更高,分工更细,更节约资源,更带来创新。

在今天的‌‌“盛世中国‌‌”,最贫困地区有很多贫困母亲一年收入只在百元人民币上下,她们像野草一样自生自灭无人知晓。所以我说,出生地的不平等是人类最大的不平等。解决这种不平等,惟一的办法不是物质资助也不是鼓励企业更不是举国家之力到贫困地区投资,而是自由迁徙权利的保障和引导。

在今天的中国,以2014年GDP总额计算,农林牧副渔等所有第一产业产值,只占全国GDP总额的9.17%。未来的占比还会越来越低!因为随着社会的进步发展,第三产业产值远超第二产业,第二产业远超第一产业,这是全世界的经济大趋势,‌‌“就地城镇化‌‌”根本无力对抗这种世界大潮流。

因此,解决留守儿童的问题,只有从解决流动儿童的平等上学权利开始。流动儿童平等受教育权利和平等的就地高考权利问题解决了,留守儿童将大大减少。这是第一步。中国跨省流动人口已经占全部流动人口的四成,而其中近9成,又都流到了北京、上海、江苏、浙江、广东、福建6省市。因此,是否真正保护儿童权利,考察这6省市的流动儿童人权状况就知道。

解决中国留守儿童问题的第二步,是彻底转变中国人衣锦还乡、叶落归根的落后的农业社会思维,同时解放农民的土地、农房、宅基地等财产权,鼓励和引导农民在就业所在地或租或买条件更好一些的房子,引导全家人生活到城市来,在城市家居乐业。而不是像现在,很多人回乡盖一栋房子给老鼠住,自己在城市租住老鼠窝一样的地方!

对于感叹城市化进程中‌‌“故乡沦陷‌‌”的人们,我想送他们3句话:

第一句,人生于何处纯属偶然,故乡无恩于你。人爱故乡,或是因为有亲人友人,或是因为有熟悉的气息与味道,甚至仅仅是因为你害怕外面世界的不确定性,而渴求一个虚妄的安全母体。

第二句,人生最大的不平等是出生地的不平等。请注意,不是出身的不平等,而是出生在哪里的不平等。城市,乡村,国别,地域,天差地别。因此,人类追求自由迁徙的权利,就是追求最大公平的权利。

第三句,客死他乡是上帝给杰出人物和勇于奋斗的人们的特殊勋章。古往今来,即使在农业社会,绝大多数杰出人物也是客死他乡的,因为他们的故乡是整个世界。

最后,我要对中国未来做一个预测:再过20年,北上广深居住4亿人口,你一定不要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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