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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测人心 难测情深

中国离婚率多高,不看数据。一个民政局的离婚登记处,一个区法院的民庭,薄凉和寡情,活色生香。

父亲一个老战友钟叔,在区法院的民二庭当审判员,做了一辈子。那年他54岁,是坚守在一线审判岗位上最后一年。他让我放暑假就跟着他实习,放暑假到区法院报到,书记员带了三天,请了两个月假,把她的工作全部移交给我这个实习生。暑天酷日,别的庭都清闲,至于民二庭,小标的的经济案件和离婚案件,一桩接一桩。每天,都可以看见一对怨侣,为了房子、财产、孩子恶言恶语。民政局管没有争议自愿离婚的,这里管的都是婚姻双方自己难理清的情仇恩怨。法院的门槛做的很高,办公室做的很庄严,可是钟叔就像居委会的大妈一样,从调解做起,家长里短的,即使问别人‌‌“夫妻生活是否和谐‌‌”也面无表情。

那天,他突然说:‌‌“工作这么多年,第一次碰到这件事情。‌‌”

执行庭告知一件小标的经济案件的执行下来,债务纠纷扣除执行费六万元钱,申请执行不到7日原告却因车祸丧生。案件又回到钟叔手上,把这六万元钱按《继承法》分了。

案件原告孙某,女性,三十岁,个体。合法继承人,配偶曾某、母亲孙母、女儿(归前夫扶养)。特地空了一天,带着车子出去,先找到孙某的前夫廖某,找到他时,正在自己的小米店守店。看到我们法院的车子到来,显然有些意外,钟叔把事情经过讲了一篇。

他沉默了良久,‌‌“我和她离婚有几年,而且我们双方已经都再婚,她的钱,和我没关系吧。‌‌”

‌‌“意外死亡,没有遗嘱的情况下,不属于夫妻共同财产,你女儿享有均等第一继承权。‌‌”钟叔严肃的说。‌‌“你现在把店关了,把你女儿接过来,明天9点到区法院民二庭去我们做财产分配的调解‌‌”

到孙某现任丈夫家曾某家,丧事刚办完他还在休息,曾某是一名初中老师,听完原委后,显然有些兴奋。

第二天,三方,按时当场。除曾某衣着正装,孙某的前夫、母亲、女儿穿衣都很潦草。廖某和孙母一起过来,钟叔问了句:‌‌“老人家,你今天是怎么过来。‌‌”‌‌“是小廖接我打车过来的。‌‌”

因为是调解,整个过程在大办公室进行,钟叔把相关法律阐述。然后问大家有什么异议没?

曾某说,没意见。孙母说,没意见。

我如实记录下来,钟叔再问了廖某:‌‌“你没什么异议吧。‌‌”

廖某开口说了:‌‌“我和女儿虽然生活条件不是很好,但是我养她无所谓这两万元钱,女儿也同意给她外婆。我昨天想了很久,人都走了,毕竟夫妻一场,这两万钱就给了她妈妈,老人家钱也紧张,女儿又没有了。‌‌”

看到钟叔面无表情的说:‌‌“那好,就是你做为监护人放弃了继承权,你确认。‌‌”

‌‌“我确定‌‌”。

案子了了,钟叔通知车送孙母回去。钟叔突然和司机说你等下给车加油,指指曾某‌‌“你出油钱。‌‌”曾某说:‌‌“你们法院的车,凭什么我出。‌‌”廖某说:‌‌“我出吧,昨天跑一天,今天还送我们。‌‌”

钟叔,看看廖某。‌‌“要你出干吗。你钱多啊!‌‌”然后对着曾某:‌‌“我帮你把你丈母娘送回去,你还准备法院帮你出钱啊。‌‌”

我知道,面无表情的鈡叔生气了。

孙母走时,握了握钟叔手,老泪纵横:‌‌“我那个女儿,到死都不知道,谁对她好。‌‌”

人的心是难测,但是最重要的是有些人连心都不愿意去试探。

善良,微不足道。

比不过一个体面的工作,一份受过高等教育的资历。

可是,到最后能顾念夫妻一场情分,却只有善良。

看着当事人走远,我突然对钟叔说:‌‌“谢谢‌‌”

他笑笑:‌‌“谢我干什么。在这呆了一辈子,总该到退二线,回家打麻将都比这舒服啊。‌‌”

毕业后,却没有走法律的路。但是有时候还陪钟叔打麻将,他可喜欢我陪他打了,总是他赢。老奸巨猾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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