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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岳王(90)

第三十章 志捣黄龙(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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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秦桧书房,万俟卨入见:“下官拜见恩相。”秦桧说:“老夫召万俟察院到此,便只为‘恩相’二字。自今以后,众官人只须叫‘相公’,不得叫‘恩相’。老夫自明日便不容再听‘恩相’二字,请万俟察院务须宣谕百官!”万俟卨喏喏连声:“下官恭奉钧旨!下官恭奉钧旨!”

秦桧将手一挥,万俟卨正欲退出书房。秦桧又将他喊住:“万俟察院!”万俟卨说:“下官听命。”秦桧说:“你须与百官口头宣谕,不得留下片纸!”万俟卨说:“下官恭奉钧旨!”

临安朝堂,宋高宗对秦桧说:“朕思忖再三,计较利害得失,如今务须教岳飞班师,以免宗社之忧。”秦桧心情稍觉松弛,忙说:“陛下圣算远虑,非臣愚可及。天下共苦战斗不休,悍将跋扈难制,俱是宗社大患。然而岳飞违抗圣旨,轻率冒进,若非严旨督责,切恐难以教他班师。”

宋高宗说:“既是如此,卿可为朕草拟手诏。”秦桧从笏后取出草稿说:“臣昨偶得微疾,然不敢忘陛下委付之重,便勉竭驽钝,妄进狂瞽,为陛下起草,恭请圣览。”秦桧将草稿递给冯益,冯益摊上御案。宋高宗看后说:“卿所草拟,深得朕旨!”随即提笔照抄一遍,吩咐冯益:“即刻以御前金字牌发往岳飞军中。”冯益说:“小的领旨!”

秦桧说:“当前张俊、杨沂中两军粮食不足,可否截拨应付岳飞的军粮,暂济二军之缺?”宋高宗说:“此亦可迫令岳飞班师,然须以省札急报岳飞。”秦桧内心窃喜,表面却平静言道:“臣领旨!”

宋高宗叹道:“虽是教岳飞班师,亦不知天下何时方得太平。”秦桧试探道:“依臣愚所见,倘若外与虏和,内收诸大将兵权,天下便得太平。臣愚误蒙陛下圣眷,敢不尽心竭力,以图报答?若得天下太平,臣亦当陈乞致仕,退养田里,做一个歌咏太平的老人。”

宋高宗暗语:“秦桧恋权之心颇重,岂愿主动致仕?然而到时,朕亦得教你致仕赋闲!”嘴上却说:“卿所言太平事目,颇契朕旨。若卿辅朕不逮,争得天下太平,到时朕尤须倚重于卿。便是卿欲退闲,朕亦岂得允卿所请!”

王氏卧房,秦桧说:“今日面对,可知相位暂时无忧。”王氏吁叹:“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且不说老汉初相,便是再相以来,又经历得多少风波?倘若做一个官家罢不得的宰相,煞好!”

秦桧说:“依大宋旧制,此事谈何容易!”王氏说:“或许终有办法。”秦桧把脑袋一拍:“倘借大金外力,保不准独相终身!”二人相视大笑。

临安朝堂,秦桧对宋高宗说:“陛下可曾读得岳飞近日上奏?”宋高宗说:“朕亦知得,岳飞一军已收复西京。”秦桧说:“岳飞全然不遵圣旨约束,于闰六月末,一切了毕,而于七月初依然进兵不已,臣愚极是忧心。”

宋高宗说:“朕意与卿同。二日前,朕已下诏班师,而目前金字牌尚未到得岳飞军中。”秦桧说:“臣所忧处,是班师诏到军前,岳飞仍然违抗圣旨。”宋高宗说:“依卿之意,又当怎生措置?”秦桧说:“臣愚思忖,不如在一日之间,连下圣旨十二道,教他不得违悖。”

宋高宗颇觉新奇:“国朝从无一日之间,连下十二道手诏的前例。”秦桧说:“绍兴九年,为制止岳飞以拜谒陵寝为名,北上寻衅,三省、枢密院曾连下三个札子,以免在路途遗滞。臣愚思忖,行非常之事,须有非常之圣旨。”

宋高宗说:“既如此,卿便为朕起草。”冯益为秦桧备来几案与文房四宝,秦桧当场起草完毕。宋高宗提笔誊录,一气连写十二份手诏,而后吩咐冯益:“当前是辰时,自辰至酉,每隔半个时辰,便以金字牌依次递发一道御笔,前往岳飞军前。”冯益说:“小的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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颍昌府衙,岳飞坐堂,王贵进来报告:“今有汉儿韩将军命韩绂前来,欲见岳相公,面议投拜事宜。”孙革说:“须防其中有诈。”岳飞说:“韩常勇悍,四太子倚为腹心。然而闻得此回交兵,他受四太子鞭挞,心怀怨恨。如今王师屡战屡胜,正当乘敌之隙,以广好生之德。我当亲自引见。”孙革说:“虽是如此,受降如受敌,王太尉亦须预防刺客。”王贵说:“会得。”

韩绂剃头辫发,身穿金军黑衣,由王横领进府衙大堂。韩绂向岳飞行汉人跪拜礼:“在下乃昭武韩将军的侄子,今奉他的密令,切愿投拜岳相公。”岳飞说:“你可起立叙话。”韩绂站起,眼望岳飞,惊奇言道:“久闻岳爷爷大名,疑是天神下凡。今日方得拜谒,煞是万幸!”

岳飞说:“我不过肉体凡胎,本军以少击众,全仗哀兵必胜,义兵必胜。金国自宣和七年用兵,已十六年。如今乃是否极泰来,天道好还。韩将军能识逆顺,便是俊杰。不知可有信约?”韩绂说:“此乃绝密之事,十八叔不敢用笔墨,只教我前来计议归正之事。三日前颍昌大战,四太子的爱婿夏金吾阵亡。十八叔在顺昌战后,曾被四太子以柳条痛挞。他已见得岳家军神威无敌,大金兵败如山倒,深知交锋决无胜理。我等亦是汉儿,惟有乘机归正,方是正途。”

岳飞问:“韩将军不敢归东京,留驻长葛,有多少军马?”韩绂说:“约有五万。”岳飞笑道:“四太子大兵不过十余万,岂容韩将军统一半兵马?”韩绂不得不改口说:“十八叔所统号称五万,实有一万三千人马。他教我来,愿密受岳相公旗、榜。”

岳飞命令王横:“速取‘岳’字旗与招降榜文。”王横取来旗、榜,交付韩绂。岳飞说:“长葛县在本府地界,正当前往东京的要道。我明日便统军前来,受韩将军投拜,然后与韩将军共同进军东京。”韩绂面有难色,岳飞问:“韩将军意欲如何投拜?”韩绂说:“十八叔侍奉四太子多年,不忍立即反戈相向。他惟愿屯兵长葛,不上战阵。”

岳飞说:“既是韩将军三心二意,我亦不欲强人所难。然而我明日便要进军长葛,你可归去,教韩将军一决去留。身为大将,当存仁心。何况韩将军所统皆是汉儿,与中原汉人皆是自家骨肉同胞,被四太子驱逼而上战阵,我岂忍剿杀?可听他们自便。”韩绂深受感动:“我今日方知,岳相公端的是大将气度,大帅胸襟,非四太子可比。大宋有岳相公掌军,自当无敌于天下。”岳飞对于鹏说:“于干办可送密使出北门。”

于鹏带韩绂走后,岳飞说:“观韩绂来意,韩常确有携贰之心,又未定归正之志。料得他当弃长葛而去。倘若他不离长葛,而我等进军东京,便成侧后相逼之势。”朱芾说:“岳相公正宜乘机发兵,包围长葛,迫使韩常就范。”

岳飞说:“自古定天下,第一便是收拾人心。韩常本是大辽遗民,又曾得四太子重用,如今他不助四太子,也不与官军为敌,便须容忍。待王师收复燕云之时,难道他愿追随四太子逃奔御寨?”

(旁白:与此同时,金统制王镇、统领崔庆、将官李觊、崔虎、华旺,禁卫龙虎大王的部将张仔、杨进等,都从河北渡河,千里来投岳飞。向以治军阴险狡诈着称的金帅乌陵思谋,也对众将士言道:“勿轻动,待岳家军来即降!”)

卧房,岳飞正欲就寝,王贵叩门而进。王贵说:“据探事人报告,韩常全军已起离长葛县城,退往开封府界,前去中牟县。”岳飞说:“如此甚好!”王贵说:“明日大举,便无后顾之忧。”

颍昌府衙,岳飞说:“今晨收到主上手诏,要求本宣抚司在闰六月终止一切军事行动,大军班师回鄂州,下官则须往临安朝见。”随即将手诏取出,递与朱芾等幕僚传看。张节夫率先表态:“下官以为,岳相公应上奏乞止班师诏,依旧进军。”岳飞说:“张干办所言甚是。各军便依原议,进兵东京,不得顷刻住滞!郭太尉统背嵬军随我。”众人齐道:“遵命!”

岳飞伏案疾书,写下《乞止班师诏奏略》:“契勘金虏重兵尽聚东京,屡经败衄,锐气沮丧,内外震骇。闻之谍者,虏欲弃其辎重,疾走渡河。况今豪杰向风,士卒用命,天时人事,强弱已见。功及垂成,机难轻失!臣日夜料之熟矣,惟陛下图之。”

6

开封龙德宫,兀术刚刚躺下,喘息未定,即见四名女真兵将阿里侃粘罕抬进殿内。粘罕叫声“四太子”,急欲说几句遗嘱,然而张口结舌,就此停止呼吸。兀术紧皱眉头,瓮声瓮气道:“速将粘罕孛堇抬出焚化!”

兀术看粘罕尸身被一步步抬远,不禁想起阵亡的夏窝谋罕,心头难受之至,不由大叫:“取酒来!”亲兵取来东京名酒天醇,兀术一人自酌自饮,直至酩酊大醉,才和衣倒在床上。突合速等人在殿外窥望许久,却不敢进来。

次日中午,兀术一觉醒来,感觉头痛难忍,便继续昏睡。到得当晚,才再次醒来。兀术大叫:“唤突合速等孛堇前来!”稍顷,突合速等人进来。兀术说:“此后军事,你等有何计议?”众人面面相觑,一语不发。

亲兵来报:“今有被岳家人俘获的合扎猛安阿黎不孛堇,携岳爷爷的书信归来。”兀术说:“教他进入。”阿黎不进前行女真跪礼,而后呈上书信。兀术顺手递给张通古,张通古看后说:“岳爷爷来信言道,自古穷兵黩武,必是玩火自焚,教四太子退出中原、燕云,归还赵桓、韦氏等赵氏血属,然后可议休兵。”兀术长叹:“岳爷爷用兵煞是勇锐,然而岳家人杀了自家爱婿,我又岂得甘心!”

张通古说:“自四太子用兵以来,秦桧以康王右相为名,三回致书四太子,哀求休兵议和,与岳爷爷的来信全异。久闻康王的将相不和,四太子莫须趁机回信,行离间之计。秦桧或可阴助四太子。”兀术说:“你可为我致书秦桧,言道他屡次求和,然而岳爷爷用兵不已,与我战于河南,又图谋河北,且杀我爱婿。倘他意欲和议,便须先杀岳飞,方得和议成就。”

张通古说:“兵败势穷,惟愿此信竟有回天之力。”又问:“赵氏称‘江南’,抑或称‘宋国’?”兀术说:“康王兔胆鼠心,岂如岳爷爷气雄辞壮?可依旧称‘江南’。”

亲兵摆设女真宴,众人陆续入席,各自不声不响宴饮。兀术吃得心烦,忍不住发问:“哪个孛堇有战胜的计议,可与我开陈。如若得利,必有重赏。”孔彦舟说:“下官以为,岳家人虽是屡胜,然而目前郑州的把截兵力不多,如以奇兵偷袭,可望成功。”

兀术问:“如若命你统军,须用多少人马?”孔彦舟说:“四太子须得亲统大兵,下官不得多统兵马,愿以二忒母人马前去。”兀术说:“便依你的计议,勾抽二忒母兵马,悉听你的号令。”孔彦舟喜道:“下官遵命。”

其他金军将领,仍是不言不语。兀术想一想,又对大挞不野说:“你可统五忒母兵前去鄢陵县屯扎,如能抵挡岳家人,便是大功,我当重赏。”大挞不野勉强应道:“下官遵命!”兀术接着吩咐:“除孔大与大挞不野外,其余众孛堇可随我坚守汴京。”

鄢陵县衙,大挞不野召集五名万夫长计议。大挞不野问:“众孛堇有何妙策,可以挽回战局?”五人一语不发,大挞不野又问:“究竟当如何措置?”颜盏邪也忍不住答道:“如今败势已成,四太子以大兵战于郾城、颍昌,尚不得取胜,大挞不野都监以五忒母人马,又如何抵御岳家人?”

大挞不野说:“此议虽是不虚,然而全军须听四太子的号令。四太子教我等在此抵御,邪也孛堇也不得沮丧士气。你明日可统本忒母军马,前去临颍县硬探,逐便趋利,相机行事。”颜盏邪也说:“下官遵命!”

大挞不野说:“众孛堇可分守东、西、南、北四门,排办硬弓石炮。如若岳家人前来,便据城抵御。”一名万夫长说:“大金军马向来只知攻战,不知守城,如何抵御?”大挞不野说:“虽是如此,却亦别无良策,不如姑且行之。”众人齐道:“遵命!”

往鄢陵进兵的路上,探事人向牛皋报告:“金虏在鄢陵县城布置城防。”牛皋对庞荣、王万等人笑道:“此便是虏人黔驴技穷。我们且不攻城,而绕出城北与城东,教王太尉等统军前来,成合围之势,大挞不野都监便成瓮中之鳖。”随即下令:“左军在前,破敌军在后,径向鄢陵城北挺进。”

鄢陵西门城楼,大挞不野率众将观察敌情。见岳家军不攻西门,直趋北门,不由暗语:“岳家人之意,竟欲包围鄢陵。倘若合围势成,我等便难逃脱,四太子亦无力救援。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当即下令:“速开东门,我当亲自与岳家人厮杀!”东门打开,一忒母金军蜂拥出城。牛皋立即挥兵拦截,王万又统破敌军上前支援。

两军交锋之际,大挞不野趁机率一猛安合扎亲骑离开战场,东向逃遁。鄢陵城内,金人四处传言:“大挞不野孛堇已弃城而走!”鄢陵三个城门同时打开,三名万夫长各率本忒母军,夺路而逃。王贵、董先、胡清等也统军赶到战场,趁势向敌人发起猛攻。金军四散逃窜,根本无力抵抗。

战斗很快结束,牛皋与王贵军会合。牛皋说:“王太尉等且收拾战场,左军和破敌军则直奔尉氏县。”王贵说:“会得。”

牛皋、王万统军抵达尉氏城下,探事人来报:“一猛安金军已弃城逃跑。”牛皋下令:“全军入城!”

牛皋等人才在县衙坐定,一名军士来报:“岳相公与郭太尉亲统背嵬军,将近南门。”牛皋惊道:“岳相公竟比王太尉迅捷!待我等出门迎接。”

牛皋、王万等人飞驰南门,恰逢岳飞、郭青并马而来。牛皋、王万在马上施礼:“参见岳相公。”岳飞还礼道:“二太尉用兵神速,一日之内,连夺二城,堪称奇功。”牛皋说:“下官所恨,是鄢陵一战,不得将虏人围歼!”岳飞说:“敌无战心,一触即溃,便可免得大量死伤,亦是好事。”

郭青说:“自郾城、临颍、颍昌三战之后,虏人已难有招架之功,更无还手之力。”岳飞说:“虽是如此,王师也不当轻敌。此后每一步骤,仍须群策群力,周详计议,稳健施行。”众人齐道:“遵命!”

张宪统军出临颍县城,徐庆、寇成等统本军为前锋。出门不到两里,探事人到徐庆马前报告:“金虏有马军六千,自鄢陵县前来,离临颍县东北约八里。”

徐庆对寇成说:“体探得虏将大挞不野统军驻守鄢陵县,此回前来,当是其中一忒母军力,官军正宜迎头痛击。虏人自来用兵,常以左、右拐子马侧击围掩取胜。我等亦当以左、右拐子马破敌。”寇成说:“徐太尉所言极是。我与你各统本军马兵,为左、右拐子马,傅、李二太尉便各统本军步兵正面推进。”

颜盏邪也率一忒母金军自东北而西南,形成一个纵队,本人则率一猛安精骑行进在纵队最后。探事人来报:“前面有岳家人步兵列阵。”颜盏邪也下令:“以三猛安骑兵,向岳家人军阵作正面冲击。”稍顷,军士又报:“岳家人以劲弓强弩,打退我军第一回合的进攻。”颜盏邪也下令:“再以四猛安骑兵,进行第二次冲锋。”

话音才落,却见左有徐庆所统骑兵突出,右有寇成所统骑兵突出,颜盏邪也大惊:“岳家人也善使用左、右拐子马,我须早走为上!”即刻下令:“亲军随我,掩护突围!”一猛安精骑突出,卫护颜盏邪也狂逃。其余金军,转眼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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