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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岳王(66)

第二二章 长驱伊洛(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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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朝干元殿,金煕宗居中坐在御榻,群臣分坐两侧。粘罕说:“康王猖獗,如今已出兵占夺刘豫地界,如不出兵讨伐,岂不有损大金国威?”谷神立即附和:“须教挞懒与兀术急速出兵。”蒲鲁虎马上反驳:“刘豫那厮既不得进取,又不能自守,兵连祸结,愈无休止。如若依从刘豫出兵,战胜便是他得利,战败却是大金受弊!”

金熙宗转望斡本:“仲父又有何说?”斡本说:“便依蒲鲁虎之意。”金煕宗说:“既如此,便依仲父与蒲鲁虎所议。”言毕,从御榻起身,准备退殿。粘罕喊道:“郎主慢走!自家之意,便是不出兵,亦须教兀术提兵屯黎阳。倘若康王发兵相攻,也可及时救援,以免误事。刘豫是大金臣皇帝,如若他不得保境,又怎生维系大金军威?”蒲鲁虎恶狠狠道:“便是刘豫逃到大金地界,亦不须收留!”

金煕宗又望斡本,斡本说:“大金虽不出兵,然而兀术屯兵黎阳,亦可助长刘豫声势。”金煕宗立即应答:“便依仲父与粘罕之意。”

开封文德殿,刘豫对臣僚说:“既然大金不出兵,我们不如按兵不动。”李成说:“臣观康王窃据江南,第一便是依仗岳飞。岳飞此回出兵,其实已成强弩之末。我大齐若乘势反攻,亦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刘麟问:“依李太尉之意,莫须重新占夺襄阳六郡?”李成说:“用兵之道,须是避实就虚。康王东南四将,岳飞与韩世忠是实,刘光世与张俊是虚,两人素来怯战。”

刘豫说:“淮西靠近杭州,又是刘光世与张俊屯兵所在,势当先取。占据淮西,破袭刘光世与张俊两军,亦足扬我兵威,洗雪三年间用兵不利的耻辱,教天下不敢小觑我大齐。卿等可详议用兵方略。”郑亿年说:“可强行签发乡兵二十万,号称七十万,发三路进击淮西。还可命一些乡兵身穿胡服,改扮成金军,诡称大金已经发兵。”

刘豫说:“东路军即由刘猊统率,攻打濠州定远县。中路军由刘麟统率,进击庐州。西路军由孔彦舟统率,进攻光州和六安军。李太尉驻军开封,与突合速所统金军,拱卫东、西两京。”

平江府行宫,宋高宗召见宰执。宋高宗忧心忡忡:“岳飞方收兵,虏、伪便出兵,卿等以为事势如何?”赵鼎说:“臣等未及计议。然据事势,伪齐既是在岳飞退师之后立即大举,便足见其包藏不浅。虏人休兵已及三年,如今正是秋高马肥、纵横驰突时节。据刘光世所言,河南已处处有虏骑。”

宋高宗问张浚:“不知虏酋是何人统兵?虏、伪号称七十万,依卿之见,实有几何?”张浚说:“刘光世亦未曾说虏酋是何人统兵。虏人出兵,从来至多不过十余万。而伪齐以河南之地,亦仅养得军兵十万。”赵鼎说:“然而此回,刘豫在各地强签乡兵。”张浚说:“此是乌合之众,惟得虚张声势。”

宋高宗问:“卿等以为,当怎生退敌?”赵鼎、折彦直一时并无主意,只得转望张浚。张浚说:“处分军事,当以镇静为上。刘光世素来怯战,故常张大敌势。不如待臣到镇江视师,体探敌情,然后再议退敌方略。”宋高宗说:“既如此,卿可急速启程前往,宽朕忧顾。”张浚说:“臣遵旨。”

张浚退出,赵鼎说:“虏、伪此回兵势厚重,非前年之比,又淮西平旷之地,正利于虏骑驰突。臣愚以为,既是军情紧急,便不必拘守前议。可教刘光世、张俊、杨沂中退师善还,先为保江之计。岳飞屯兵鄂州,声势不相及,可教他统兵沿江东下,如此可保东南无虞。”

折彦直说:“臣意与赵相公同。然据薛弼、李若虚所奏,岳飞目疾昏痛,不能视物,在假服药医治。”宋高宗说:“君命召,不俟驾,臣子不得以微疾而忘国事。赵卿可为朕草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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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州,岳飞卧房,门窗皆用双重布帘遮蔽光线。房内点一灯,岳飞用纱布蒙眼,张宪、薛弼、黄纵、李若虚等环伺在侧。岳飞坐在床上说:“主上诏令下官率全军东下,支持淮西,特请大家计议。”

张宪说:“此回无疑是刘豫虚张声势,诡称与虏人共同出兵。下官已体探得,犯淮西的敌军并无虏人,龙虎大王惟是屯兵东、西二京,四太子亦是提兵在河北黎阳观战。淮西王师有刘、张二相公与殿前杨太尉三军,其实足以抵御。襄阳府等处惟有王太尉等四军,若要勾抽,切恐虏、伪乘机进犯,商、虢等州的寇太尉后军便难支捂。”李若虚说:“张太尉所言,深中事理。”

岳飞问:“直老与黄机密有甚计议?”黄纵说:“淮西虽非紧切,倘若岳相公在此养疴,便不是事主之道。”孙革说:“然而岳相公抱病,又如何出征?”岳飞说:“你们只须计议,下官自当扶病理会国事。”薛弼说:“岳相公须记得,江州见李相公时,李相公说岳相公用兵有三难。”

岳飞说:“下官敢不遵奉李相公与直老的教诲?若在鄂州整顿军马,分发钱粮,俵散衣装,需要多少时日?”张宪说:“需要七天。”岳飞说:“七日太缓,五日后出师。”张宪说:“待下官统前军、游奕军五日后先行,岳相公七日后亲行。”岳飞说:“五日后你我同行。依主上诏令,可将屯驻襄阳的董太尉踏白军勾抽前来。”

张宪说:“此回援淮西,顺江东下,水军同行。岳相公不如坐大车船,以便养病,亦不妨军事。陆行诸军,便交付下官主张。”岳飞说:“国步维艰,军务鞅掌,做大将者,岂可优养于船中,而不与将士同劳苦?可依平杨么时的旧例,叫岳机宜牵马,与军伍同行。”薛弼、黄纵、孙革、李若虚等齐道:“张太尉的主张,亦是我们的主张,岳相公须依此而行。”岳飞说:“感荷众官人美意,然此议断不可行。”

鄂州寺庙,李娃在大雄宝殿进香,而后默默祷告:“如今军情紧急,而鹏举眼疾深重。祈请我佛大慈大悲,佑我夫君早日恢复健康。奴家无他,惟有一颗赤心而已。”言毕,连连叩头。

岳家,岳飞眼睛蒙上白麻布,由李娃扶住。李娃眼泪汪汪,却又不愿外人看见,便只带家眷将岳飞送到门口,换由岳云、岳雷扶他出门。

(旁白:张浚与都督府军事参议吕祉协力,促迫刘光世出兵,王德率部击败伪齐崔皋、贾潭、王遇等小股部队。杨沂中率部在藕塘大获全胜,刘猊率先逃跑,刘麟、孔彦舟等也先后从顺昌与光州撤退。至此,刘豫发动的攻势全面瓦解。)

江州,岳飞对众人说:“伪齐军战败逃遁,我们已不必继续前行。我已申奏朝廷,请求指示。”徐庆说:“如今我们已是空自奔波一回。不如乘机渡淮,径攻顺昌府城。”牛皋马上附议:“刘麟伪封淮西王,亲驻顺昌府。官军再援淮西,如不厮杀,便自退兵,必将取诮于天下。”众将齐道:“此议有理。”

薛弼却说:“淮西是刘相公的分地,我们既是客军,便不宜喧宾夺主。如若得自朝廷指挥,方得稳当。董太尉踏白军既是未到江州,可叫他们速归襄阳。切恐伪齐军袭扰新复地界,缓急也可照应。”岳飞说:“可依直老所议。我们连日行师,便在江州安泊一日。此后可自江州渡江,径到光州固始县,候朝廷指挥,然后渡淮收复顺昌。”

卧房,岳飞眼疾加剧,岳云不离左右伺候。忽见黄纵带一名医生和一位僧人前来,岳云急忙迎出。黄纵说:“此是朝廷特派的眼科医官、保安大夫皇甫知常与和尚中印。”岳云见二人面带饥疲之色,便说:“皇甫大夫与长老此回到军中,亦是阿爹不幸之中的大幸。然而你们兼程到此,须待午饭后休息两个时辰,方得与阿爹会诊。”

皇甫知常说:“久闻岳相公忠勇,国之柱石,自恨无缘得见。今日得为岳相公医治,亦是三生有幸。请立即面见岳相公。”中印说:“老夫亦是此意。”岳云却坚决言道:“纵然阿爹病急,来客也不能不先吃午饭,请黄机密敦促。”二人无奈,只好随黄纵前去。

傍晚,黄纵、岳云陪二人前来卧房。岳飞正要起身施礼,中印立即将他按住,使其半卧在床。二人仔细观察岳飞双目,而后切脉。岳飞说:“下官苦于此疾,已经五年,不知可得愈否?”二人互望一眼,皇甫知常说:“岳相公所病,便是肝热。”岳飞不解:“下官惟是病目,而非病肝,何故有此一说?”中印说:“肝为目之本,目为肝之窍。肝阳上亢,便致岳相公面红目赤,口苦咽干,前溲常赤,后溲常干。”岳云说:“长老所言,深中阿爹病理。不知当怎生医治?”皇甫知常说:“依此病理,治目必先治肝。须是祛除肝热,理顺肝气,除瘀开窍。”

中印当即开出煎汤药与洗眼药的处方,岳云看后说:“长老所用之药,如黄芩、决明子、木贼草、菊花、龙胆之类,阿爹早已服用。”皇甫知常笑道:“用药之要,在于君药、臣药、佐药、使药,互相宣摄,合和得宜,各臻其妙。下官料得,岳相公服用此药,五日之内,必定有效。一月之内,必定痊愈。”

岳飞说:“下官感觉与皇甫大夫似曾相识,像是百年前的老友,亦曾为我疗治疾病。”皇甫知常说:“百年前我家先祖皇甫诚,曾为杨六郎治病。”中印笑道:“生命轮回辗转,贫僧料得,你二人百年前,果是一对故人。”岳飞微闭双眼,脑海又浮现陈令与杨六郎比枪的场景,皇甫诚站立一旁观望,犹似眼前的皇甫知常。

6

平江府行朝,赵鼎、折彦直面对。宋高宗说:“如今淮西无事,岳飞不需再来。”赵鼎暗语:“当初非要岳飞兴师动众不可,如今却见大谬。然亦不能不自找台阶。”便说:“岳飞遵依朝廷指挥,已到江州,足见诸将尊重朝廷,凡所命令,不敢不从。”

宋高宗喜道:“刘麟败北,尚不足以叫朕欣慰。而诸将知尊朝廷,方足叫朕欣慰。”折彦直说:“岳飞上奏,有意进取顺昌,未知圣意如何?”宋高宗说:“命他收兵回鄂州。如襄、邓、陈、蔡有机可乘,则依张浚已行事理,从长措置。”

开封文德殿,刘豫厉声道:“刘猊虽是朕的亲侄,然而此回用兵淮西,却是临阵先遁,岂得不惩治,以儆戒不用命者?可将他废为庶人。孔彦舟渡淮之后,进退合宜,可将他升擢三官。”郑亿年赞道:“陛下赏功罚罪,不问亲疏,煞是帝王的大德大度。”

刘豫问:“依众卿之见,此后便当如何?”李成说:“臣已体探得岳飞勾抽人马,沿江东下,此正是收复商、虢的良机。”刘豫大喜:“此议有理!”刘复慷慨道:“微臣不才,愿统军收复诸州,以洗雪失地之耻!”

郑亿年说:“臣愚以为,可教大金人马助王师。”刘豫问:“大金明言不出师,惟是助朕守两京,又如何教他出兵?”郑亿年说:“大金近年,不比初起兵时。若以钱财通关节,或可叫龙虎大王麾下私自出兵。”刘豫叫道:“甚好,甚好!”当即对刘麟说:“卿可去西京,叫成秉科会同大金军马,破寇成一军。”又对刘复说:“卿可出兵到唐、邓州界,扬言径取襄阳府,叫王贵首尾不得相顾,难以救援寇成。”

卢氏县衙,寇成对众将说:“敌寇进犯,福昌、永宁、长水三县转眼失守。因汝、蔡一带亦有敌重兵集结,故王太尉难以救援。今日本军面临危局,当如何措置?”高道说:“我军兵少,可坚守州城门户铁岭关。”众将齐道:“可依此议。”

寇成说:“如今须以破敌为上,守土为次。不如诱敌深入,另作计议。”随即下令:“本军四将三千五百人马,悉数撤出卢氏县城,到南面设伏。高道、李通率第二将从伊阳出击,专门截取敌军粮食供应。另派使者到金州,请求邵隆出兵,支援商州第一将。”

铁岭关前,成秉科率大军抵达。但见一山横截,石色如铁,其中仅开一条小道,一面是峭壁,一面是深谷,成秉科骄狂言道:“此处是洛中第一险隘,人言岳飞用兵如神,寇成又是他亲将,不料竟不守此关,足见得他怯战!”

傅安平说:“此关原有乡兵把守,闻得寇成军已自卢氏县城逃遁,他们亦是星散。”成秉科说:“虢州乡民不服大齐王化,竟为亡宋宣力,煞是可恨!可分布人马,到各处村落搜捕,若遇降宋乡兵,悉与斩首!”众人齐道:“遵命!”

洛水横涧寨一带,金军千夫长率七百金军在崎岖的山路行进。寇成在山头瞧见,吩咐二十名神臂弓手:“向敌将密集攒射!”二十支利箭同时飞向目标,千夫长与坐骑身中十箭,立时倒地毙命。

鼓声急促响起,后军四将杀下山来,猛烈攻击金军。金军夺路逃窜,冲动后面的伪齐军,傅安平带头逃遁。寇成下令:“停止追击,加固阵地,以待大队之敌!”宋军收回,临时加高加固巡检寨。寇成说:“我率第三将守寨,其余三将休息并设伏。”

稍顷,充当硬探的三百伪齐骑兵直奔寨前。寨内似无动静,来骑愈益接近。突然,石垒立起一面旗帜,“后军寇”三个大字格外耀眼。寨内一阵乱箭射出,前列二十多骑倒地。伪齐大队压上,两军以炮石、弓箭对攻。宋军依托石垒,占得地利。伪齐军死伤累累,无法接近寨墙。

成秉科与傅安平、韩汝弼等到前沿观战,韩汝弼说:“山路狭隘,摆布不得大兵,强攻难以速胜,不如挥军绕道,将此寨包围。待寇成粮尽之后,必定成擒。”成秉科说:“此计甚妙。韩观察可率军五千,绕出寨后。”

寇成观望敌阵,发现一部异动,紧急下令:“敌军异动,必欲绕道寨后围困。全军反攻!”四将军士分道进击,伪齐军与金军遭遇当头一棒,败军冲动后军,很快全军崩溃。

天色大黑,寇成又令:“我军兵少,不宜穷追,立即收兵!”宋军收回,众将齐聚。高道说:“敌军全部粮食与辎重均被截获,成秉科存粮仅够三天。”

寇成说:“敌伪必定逃归洛阳,我们可复归卢氏县城。岳相公自来用兵,必定推广仁德,歼敌首恶,而释放余党,以求恩结人心。然此回成秉科率虏、伪前来,沿途屠戮忠义百姓与乡兵,极其凶残,亦不可不惩。”

李通问:“当怎生处分?”寇成咬牙切齿道:“将所俘五百余人,悉数斩首,叫他们知得,王师亦是恩威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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