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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岳王(62)

第二一章 孝动天下(1、2、3)

第二一章 孝动天下

1

李娃卧房,岳飞看她麻布裙外披一件蓝色绸背子,眉头微皱。李娃察觉岳飞的神情有异,便说:“鹏举有话,不妨直言。”岳飞说:“孝娥既是与我同忧乐,便不宜穿绸背子。”李娃鼻子一酸,双泪直流:“奴家蒙恩封淑人,侍奉两镇节度使多年,难道一领绸背子也穿不得?何况奴家平日只穿素布,今日只为迎候你援淮西、平杨么凯旋,才穿此一回,岂得言过?”

两人沉默对坐,岳飞暗语:“我本当首先慰问她的辛劳,然而此时琴瑟不和,似亦问不出口。”李娃暗语:“我本当首先慰问他的眼疾,然而他尚且介意绸背子,似亦问不出口。”岳飞又想:“不成,我既失语,自当设法弥补,岂得推己责人?”便开口说:“多年以来,孝娥贤德过人,我岂有不知?此回又有生育的辛苦,我未能在家服侍,委是愧疚之至。”

李娃不语,岳飞又说:“我犹记得,建炎二年十月初冬,孝娥只穿布夹衣,却将自己的绵衣付与妈妈,又为发发、祥祥彻夜缝制。”李娃听得,不免眼圈发红。岳飞感慨道:“转瞬已是八年,当时我们生计窘迫,难以备述。如今居住高堂大室,有婢仆服侍,然而国家的耻辱,生灵的苦难,又与八年前相差更甚。当时东、西、南三京尚未失陷,如今却是长淮以北,俱成异域。我此回征讨杨么,虽是湖寇已平,但当湖湘大兵、大旱之后,百姓生计艰困,亦是难以备述。此回军力可增一二倍,我也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忧的是又须聚敛江西、湖南、湖北三路百姓多少膏血?我亦略闻北方远狩的妃嫔,多是苦苦熬煎,切恐她们欲有一领绸背子而不可得……”

不等岳飞说完,李娃起身脱下绸背子:“此物当怎生措置?”岳飞暗语:“此亦非贵重物事,便是上市,又换得几个钱?”因而张口结舌,一时不好应答。李娃说:“不如给与三妹,她追随我们,含辛茹苦已是八年。何况几日之后,便将与祥祥成亲。”岳飞握住李娃双手:“孝娥大贤大德,天下少有!”李娃说:“范文正公言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惟有他出得此言,鹏举行得此语,才是双绝!”

岳飞说:“祥祥与三妹的婚事,我想尽量从简。”李娃说:“阿姑之意,因三妹是忠烈孤女,尚得约略铺张。”岳飞说:“然而务必做到,不收礼,不请地方官。”李娃说:“此是自然。”

岳家厅堂,岳飞迎進万俟卨:“不期万俟运判至此,下官有失远迎,乞请恕罪。”万俟卨施礼道:“岳相公奋身许国,军功显赫,不数年间,官至两镇节度使,天下孰不钦敬?”

双方坐下,岳飞说:“下官本是寒微耕夫,少识诗书,岂得如万俟运判金榜题名?下官虽有复仇雪耻之心,然至今未立重大事功,而圣恩优渥,宠荣超擢,煞是有愧于心。”万俟卨说:“不然,方今之患,或有大将富贵盈溢,不能为国家用命。中兴大业,自须仰仗岳相公。”岳飞说:“常言道,独木难支,众树成林。方今君相与诸大将,须是相与并力,共赴国难,方得济事。万俟运判言语过当,下官岂敢领受?切望自今而后,不可复出此言,以利恢复大事。”

万俟卨一愣,旋即改换话题:“下官体探得,岳武德近日当有结缡之喜。”岳飞说:“国家患难时,儿子婚姻惟当简俭,所以与家人定议,不受礼,不请鄂州众官人。”万俟卨从袖中取出一份礼单,起身送到岳飞面前:“下官有些少礼意,乞岳相公笑纳。”

岳飞接过礼单,约略扫视,但见上面写道:蜀锦二十匹、木绵布二十匹、杂色罗八十匹、珠子一百六十颗、白玉杯二件、玛瑙碗四件、象牙一对、金钱二十文。岳飞愠色渐生:“此礼极厚,折铜钱几何?”万俟卨说:“折铜钱两千贯,然都是下官的家藏物事,或是俸禄与公用钱所置。惟因我敬重岳相公忠勇,聊表寸心。”

岳飞怒道:“万俟运判须知,当前我所辖鼎州、澧州等地,大兵与大旱之后,百姓生计艰难,闻得已有人卖妻鬻子。万俟运判若将此等物什变卖,前往巡历,用于接济贫民,以宽君相忧顾,岂不大好!”言毕,拂袖而去。万俟卨僵立一阵,只得退走。

李娃卧室,岳飞怒气未平。李娃递给他一杯水:“奴家虽是女流,不问政务,然亦闻得,刘洪道虽有明州过失,尚且勇于事功,勤于职事;万俟卨则是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的小人,贪鄙无耻。”岳飞说:“我素敬重士人,以为他们饱读诗书,应当知晓礼义廉耻。然如万俟卨之辈,亦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李娃感慨道:“天下士人之中,廉寡鲜耻的,又岂止万俟卨一人?鹏举质直,如今又身为高官,如是遭逢矫伪趋奉之士,便不易察知隐情。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天下最难之事,便是知人心。”岳飞不语,李娃又说:“既然祥祥婚事已张扬在外,鹏举何不亲去拜会刘洪道,晓谕一番,以免失礼?”岳飞说:“孝娥之意甚好。”

万俟家厅堂,万俟卨约见王俊。王俊说:“我早曾言道,岳相公比不得他人,教你不得送礼,惟是前去道喜。你不听自家言语,致有今日之辱。我自在他麾下,亦是终日小心翼翼,惟恐稍有不是,而受贬责。此便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万俟卨哀叹:“下官不听王太尉劝谕,亦是后悔莫及。然而岳相公处事,亦望王太尉及时通报。”王俊说:“下官会得。”万俟卨取出二十贯铜钱给他:“此是区区物事,乞请笑纳。”王俊接过,欣然离去。万俟卨自语:“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他日总有机会,报得今日仇辱!”

2

鄂州招讨使司,岳飞对众人说:“如今神武后军已更名行营后护军,兵力陡增至十万。经与大家商议,决定扩充原来十军的兵力,并增设水军与胜捷军。任士安出任胜捷军统制,郝晸改任中军副统制,王俊改任前军副统制。”李若虚说:“鹏举已改任荆湖北路、襄阳府路招讨使,可按朝廷制度,使岳衙内出任书写机宜文字。”岳飞说:“便依此议。”

王横来报:“李干办、王干办回到鄂州。”岳飞说:“教他们入见。”李廷珪、王敏求進来,向岳飞施礼说:“参见岳相公。”岳飞说:“二位干办辛苦。”王敏求说:“此次带舟船往楚州,韩宣抚深表谢意与敬意,并回书一封,愿与岳相公修好。”岳飞问:“韩宣抚在楚州如何?”王敏求说:“军府新创,如今楚州已修治得城壁、楼橹、堑壕,通商惠工,抚集流散,为一方重镇。”岳飞赞道:“此足见韩相公忠于职守。闻得国夫人梁氏在苗刘之变时救国家急难,又在黄天荡之战亲擂战鼓,激励士气,委是巾帼豪杰,尤属难能可贵。”

李廷珪说:“下官到建康,却受张相公冷遇,他亦没有回书。”岳飞颇为纳闷:“张相公是我旧帅,难道下官的礼节尚不周全?”李若虚说:“下官知得,张俊心胸偏颇狭窄,难容鹏举功名出他之右。此回你虽备极礼意,我料他反将赠送车船之举,视作有意夸示战功,益生嫉妒。”岳飞叹道:“人心难测,我亦只得以直解怨,而以国事为重。”

鄂州馆舍,杨祖云对王敏求说:“川、陕宣抚副使吴相公甚是仰慕岳相公的忠勇智略,故特命下官传来书信一封。今日岳相公召见并设公宴,我想顺便一问,岳相公平时家宴,是否皆是如此?”王敏求颇觉奇怪:“公宴有火头军操持,私宴则由婢仆操持。然而岳相公家雇婢仆,亦是到鄂州之后。”

杨祖云说:“若与吴相公的公宴相比,却是缺少营妓。吴相公设公宴,必定急管繁弦,宝钗艳舞,以助酒兴。”王敏求说:“下官去韩相公等军中,亦是如此。然而岳相公有令,军中不得蓄养营妓。”杨祖云问:“岳相公家中,可养得歌童舞女?”王敏求笑道:“岳相公至今尚无侍妾,又何以养得歌童舞女?”

杨祖云问:“不知岳相公有甚嗜欲?”王敏求说:“下官追随岳相公多年,依我所知,他惟嗜酒。然而官家与国夫人有酒戒,故不得饮酒。不知吴相公有甚嗜欲?”杨祖云说:“吴相公近年以来,嗜好女色,喜服丹石。闻得成都府的女子美貌,便不惜千金,命人前去寻访,故侍妾日多。吴相公亦因此而体弱多病。”

招讨使司,岳飞对众人说:“今接到朝廷省札,叫我等研究,是否将行营后护军的大本营搬迁到荆南府。众官人可就此计议。”孙革说:“荆南府地处江北,距离襄阳府较近,正宜屯兵,以便進取。”黄纵说:“杜工部有诗,‘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董先说:“便依孙干办与黄机密所议。”王贵、徐庆、牛皋等人也说:“我等并无异议。”

任士安嗫嚅几次,却欲言又止。岳飞问:“任太尉有甚计议,且直道来。”任士安说:“朝廷与岳相公欲移镇荆南府,若是得计,下官安敢不说?然依下官之意,移镇利少弊多。岳相公在鄂州屯兵二年,诸事已立规模,倘若進取中原,其实与荆南府相距不远,又可依凭大江,据险而守。若是移屯,便失大江之利。非是必须移镇,况且鄂州户口又多于荆南。常言道,一动不如一静。”

张宪说:“下官以为,任太尉所言有理。”众人不再言语,岳飞说:“便依此议。”

书房,岳飞与黄纵隔书案对坐。岳飞说:“下官自幼家贫,未得如黄机密饱读诗书。故用兵行师,必叫众官人备谋、详虑、竭智,然后可以少有疏虞。”黄纵说:“今日集议移驻荆南府之事,足见岳相公慎谋,博采众议。”

岳飞说:“下官不过一介耕夫,误蒙主上拔擢,委以中兴大业,朝夕兢兢业业,惟恐有误职责。我若有纤毫是非,必被儒生写在史书之上,亦是万世揩改不得。日后黄机密若见下官过失,务必见告,我自当改过不吝。”黄纵说:“岳相公放心。下官日后遇事,必定直言无隐。”

岳飞说:“下官之意,移镇之事,便请黄机密代为草奏。你到军中不久,正可乘此机会,前去行朝奏事,以便知悉朝政,结识朝廷官人。不知尊意如何?”黄纵说:“下官愿往。”

3

鄂州东郊码头,黄纵带两名军士牵带马匹,离船登岸。黄纵说:“天色微明,而我等腹中饥饿,不如先找家饭馆。”军士打量一阵:“前方便有一家小馆。”黄纵说:“便去此馆。”

三人入店,店主迎来:“客官有何吩咐?”黄纵说:“三碗白米汤,一盆蒸糕。”店主端来,而后陪坐一旁。黄纵问:“生意兴隆否?”店主说:“自从岳相公驻节当州,保得一方平安,人烟繁盛,渐复旧观。小店生意也较以前兴旺。”

黄纵说:“我离鄂州已有两月,不知州城中有甚新闻?”店主说:“闻得岳相公将于近日纳妾,一方百姓传为异事。”黄纵顿感惊奇:“达官贵人妻妾成群,何以岳相公纳妾便成异事?”店主说:“岳相公与众官人有异,他本是贫乏庄农,自从统大兵、做高官以来,煞是廉洁。人生在世,难过酒、色、财三关,惟独岳相公戒酒,不纳妾,轻视钱财,常以私财佐军用。故此回纳妾,便成异事。”

黄纵问:“岳相公既是轻色,不知是何等女娘子,叫他倾慕纳聘?”店主说:“女娘子不是本地人。闻得川、陕吴相公花钱二千贯,特为岳相公礼聘一个成都府的官宦士族女娘子,并赠金珠宝玉,资奁百万。这个女娘子端的是国色天香,人间少有,故岳相公亦愿纳聘。”

黄纵微微一笑,付钱之后步出店外。三人上马,黄纵说:“径去招讨司。”三匹马急驰,却遇王横迎面而来。黄纵等人驻马,王横说:“岳相公知得黄机密回归,招讨司中别无事节,请黄机密回家休息一日,与妻儿团聚,明日再到书房相会。”

黄纵见他在盛寒时节,只穿一件绯色单麻布军衣,冻得全身瑟缩,不免问道:“你何以不穿绵衣?莫非官人克扣,而有怨情?”王横说:“岳相公号令如山,并无减克,所请钱米,听凭军兵自用。我惟因家累甚重而已,并无怨情。”黄纵取出两贯铜钱:“既如此,我助你些许,以补贴家用。”王横推辞道:“多谢黄机密。然而岳相公亦曾助我,我尚可应付,不须多得。”

书房,岳飞对黄纵说:“国家财力拮据,如今养得本军十万大兵,东南民力耗弊已极,然而军中又常有衣食不足之忧。众军士平时不得爱养,战时又怎叫他们效命?”黄纵说:“然而此类军士并无怨言,道是并无克扣之事。”岳飞说:“我已体访得,军中如此军士,竟有七八百,正拟救济。”

黄纵问:“岳相公教阅训练,有甚要诀?”岳飞说:“约束贵于简明,武技贵于精练。我常与军士言道,战阵既交,手得执住刀枪,口得咽下唾液,便是勇敢。”黄纵笑道:“此便是约束简明。下官日后随岳相公复中原,见大阵,有甚约束,愿岳相公见教。”岳飞说:“黄机密是儒生,未曾经历战阵,可随我观战。我教黄机密立马处,必定无害。若有便溺,切勿远立马侧。数万人的眼目,尽聚于下官手中之旗。倘若黄机密往来不定,军人便恶你扰乱他们的视线。待大阵移动,你便可随我移动。”

黄纵说:“下官今日受教良多,就此告辞。”随即起立,却又欲坐下。岳飞问:“黄机密另有甚事?”黄纵说:“长江岸边遇一店家,言道岳相公即将纳妾,视为异事。”岳飞笑道:“不料此事未有眉目,已经传遍远近。道听途说之辞,自来便是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明日便见分晓。”

招讨使司,杨祖云拜见岳飞:“下官奉吴相公之命,携一万缗钱往成都,为岳相公觅得士族小娘子严氏。吴相公已出面做媒,许配给岳相公为妾。我已带严氏到鄂州对岸的汉阳军暂住,今日带来吴相公的书信与女方议婚的草帖。”岳飞腼腆万分,僵坐好一阵,才说:“下官怎生当得?”杨祖云说:“此是吴相公的盛情,严氏的厚意,如何当不得?”

岳飞说:“下官极是感荷吴相公,然而下官粗陋,严氏乃世宦之家,金枝玉叶,岂不委屈严氏小娘子?”杨祖云说:“严氏小娘子闻得岳相公英名,恨不能插翅飞到鄂州。如今已近岁末,正宜及时合婚,以增除夕、元旦新喜。”岳飞说:“且请杨秉义暂回江北,两日之后,恭请你与严氏小娘子同到鄂州,另行计议。”

岳家厅堂,吴惠娘对姚氏笑道:“如今有送到门前的四川名姝,亦是伯伯的艳福。”姚氏转望李娃,李娃笑而不语。岳铃说:“奴家料得,五郎必无此福。”姚氏说:“我们不须主动,且看五郎怎生理会。”众皆掩口而笑。

李娃卧室,岳飞问:“孝娥以为,此事当如何处分?”李娃微微一笑:“六嫂说过,既是送到门前的艳福,却之不恭,受之无愧。”岳飞说:“我岂得自食其言,有负妈妈与孝娥?何况严氏小娘子与祥祥、三妹同年,岂得有误她的青春?”李娃说:“你何不拒之门外,却要教她前来?”岳飞说:“依我之意,是教她前来,由孝娥劝谕。”李娃呵呵一乐:“鹏举之意,是叫奴家做妒妇。”

岳飞说:“此事干系重大,既要退婚,又须厚结吴相公,请孝娥为我筹思。”李娃想得一想:“奴家不宜见严氏小娘子,尚需鹏举亲自劝谕。如若劝谕不得,惟有烦劳阿姑,方是正理。”岳飞说:“且依此议。”

招讨使司,一名女使将严氏及陪嫁的四个女子引進一个房间,先在屏风后面就座。稍顷,岳飞進入,双方间隔屏风说话。岳飞说:“下官便是岳飞,女娘子不远千里,前来鄂州,下官感荷厚意。”严氏软语应答:“岳相公万福!”

岳飞恳切言道:“下官误蒙主上器使,官拜检校少保、两镇节度使及招讨使。然当国家忧患之际,须是遵禀先贤遗训,先天下之忧而忧,敢不朝夕惕厉?故我家老小,平时只穿布衣,吃稻米、齑菜,难得有麦面、猪肉,不知女娘子能否与全家老幼同甘苦?老母国夫人多病,不知女娘子能否躬亲侍奉,调理药食?当下官出军之际,不知女娘子能否与我妻李淑人一道,前往慰问众将士老小,抚恤孤寡?”

严氏愕然无语,只能发出不置可否的笑声。岳飞说:“既是不以为然,下官岂敢强留,有误女娘子的青春?请从此告辞。”言毕,岳飞离开房间,径至厅堂。

黄纵正陪杨祖云喝茶,岳飞進来说:“下官当修书与吴相公,极是感激吴相公的深情。然而严氏小娘子不能同甘共苦,下官也不敢将她强留。如今国耻未雪,主上昼夜不宁,我等做大将,又岂敢稍生安逸之心?”杨祖云无话可话,岳飞取出十贯铜钱:“杨秉义为我区区私事,往返辛苦,些少薄礼,聊表感激之意。”

(旁白:杨祖云返回仙人关,将实情报告吴玠,并说:“岳相公言道,如今国耻未雪,岂是大将安逸取乐之时。”吴玠深表敬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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