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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岳王(52)

第十七章 肝胆相照(7、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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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白:岳飞比较四名副统制的才武,任命王万接替王经的后军统制一职。稍后,御前金字牌传递手诏,宋高宗对岳飞平定吉、虔群盗嘉奖一番,并命他即日就道,前往行在。岳飞命王贵、张宪代统大兵,自己和朱梦说、于鹏、岳云及王横等二十名轻骑启程,前往临安。)

临安驿馆,岳飞、岳云同住一屋,岳云突然跪在岳飞面前:“儿子有一事相求。”岳飞颇觉奇怪:“你且起立说话。”岳云起身说:“妈妈言道,儿子此回到临安,当去寻访生母刘氏。”岳飞恍然大悟:“你妈妈执意要你来临安,原来用心良苦。然而我与你生母虽是夫妻一场,但她既是私奔出走,从此便与岳家恩断义绝,岂得重新迎归?”岳云说:“儿子亦知覆水难收。然而妈妈之意,惟是叫儿子见她一回,以全孝道。”

岳飞问:“莫非你已知她居住临安?”岳云说:“儿子不知生母的下落,然妈妈教我到韩枢相家寻访。”岳飞沉思片刻:“我不愿前往韩府,而你年齿尚幼,又怎生前往?”岳云说:“儿子已是十五岁,妈妈言道,当自去韩府,而不当随阿爹前去。”岳飞说:“你妈妈既已费尽心思安排,我自不当拦阻。惟是忧心你只身前去,处事不当。”岳云说:“妈妈言道,儿子正好藉此机会,练习官场的礼仪应对。今日惟求阿爹勾抽一个军兵,以壮声势。”

次日清晨,岳云带王横出门。傍晚时分,岳云归来,见岳飞正在馆舍外散步,便上前施礼:“儿子拜见阿爹。”岳飞问:“祥祥今日一行,可有消息?”岳云说:“韩家人似有难言之隐,只说并不知情,尚待徐徐察访。”岳飞说:“既是如此,祥祥亦不必心急。”

馆舍厅堂,李若虚提来一些酒菜,和众人吃酒叙谈。李若虚说:“今夜虽是无月,我本拟雇一民船,与你们同游西湖,稍稍领略湖光山色。不料今日官家夜游,官私舟船不得撑出,因此作罢。”朱梦说问:“官家常游西湖?”李若虚说:“三、五日必有一回游幸。近日两浙转运司打造龙舟一艘,四面垂珠帘绣幕,又悬挂七宝珠翠及花篮等物,煞是豪华贵重。一回游幸,便须数十只舟船伏侍。又有神武中军统制杨沂中率军兵护卫,湖边禁卫森严,市民不得驻足观望。”朱梦说长叹一声,众人也都默然不语。

次日,朱梦说与岳飞等人進早膳时,眼球布满血丝。朱梦说道:“鹏举,我今日欲单身前去拜访辛中丞。”岳飞问:“莫非辛中丞是肖隐的故人?”朱梦说道:“我与他惟有数面之交,情谊并不深厚。”于鹏说:“情谊既是不深,今日有雨,自可另择良辰。”朱梦说道:“我们不过在此停留数日,我急需面责他不尽臣道。”于鹏问:“辛中丞何以不尽臣道?”朱梦说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交付岳飞等人传阅。岳飞看后说:“肖隐此书,深得忠君事主之道。”于鹏看后说:“然而辛中丞可有虚心听纳的雅量?”朱梦说道:“不论他有无雅量,既是官为御史中丞,不谏不诤,便是尸位素餐,愧立朝班。”岳飞拍案道:“此言甚是!”

辛家府邸,辛炳上朝回来,刚卸脱一套朝服,换穿锦袍与东坡巾,家仆便進屋递上朱梦说的榜子:“今有岳都统下朱干办来访。”辛炳连忙出迎,却见朱梦说头戴雨笠,身披蓑衣,站立门外。辛炳说:“肖隐到来,有失远迎,恕罪!”朱梦说道:“不期而至,叨扰如晦,惭愧。”

二人到厅堂,朱梦说脱下雨笠与蓑衣,辛炳吩咐童仆献上团茶,二人分宾主坐下。辛炳说:“闻得岳承宣治军严整,能立奇功,天下少见。肖隐在他幕中,亦当不负胸中所学,施展平生所长。”朱梦说道:“如晦在大观、政和年间,能以清节自立,不畏蔡京权势,如今主上简拔,位至中丞,可谓极一时之选。”辛炳心头喜悦,却又谦虚言道:“下官虽亦愿稍尽臣道,以报主恩,然渎职之事必定不少。肖隐到得行在,必当有所见闻,诚望指陈过失,直言无讳。”

朱梦说道:“既是如此,下官便以直道见故交。”言毕,取出一封书信与他。辛炳展信阅读,额上渐渐渗出汗珠。朱梦说道:“主掌国政,岂得不以二圣播迁、中原陷没、万民涂炭为意?而今上无良相,朝无贤臣,行宫乐于禽色,多置侈糜无用物事;虏人无信,和议不可恃,朝廷却卑词遣使,厚礼待敌。如晦倘不能進谏,岂不是渎职太甚?”

辛炳起身长揖:“肖隐,委是我的诤友,我的畏友!”朱梦说起身还礼:“如晦,今日方见得你清节如旧,君子之风如旧!”两人重新坐下叙谈,辛炳叹道:“肖隐到行在不过数日,而灼知民间疾苦如此之多,煞是真御史!我自愧弗如,且待荐你入朝。”朱梦说道:“我一介书生,正值国家患难之际,得以在岳鹏举幕下效力,足酬区区之志,委实无意入朝做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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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堂,岳飞、岳云朝见:“恭祝圣躬万福!”宋高宗面露微笑:“国难思虎臣。卿数年以来,效忠王室,多有功勋,便是朕的虎臣。”岳飞说:“然祖宗江山,尚未收复寸土;二宫远狩,尚未迎得南归,臣子委实难逃罪责!”

宋高宗说:“卿知耻辱,慷慨思奋,便是国家之福。”又对岳云说:“朕闻得卿年仅十二,便从军杀敌,多立军功,煞是可嘉。故朕特命你随父朝见,以慰朕思念之意。”岳云说:“微臣惟是在军中做一名战士,委实无功可记。”

宋高宗说:“卿父子不须如此谦退。赏罚是人主的大柄,卿等忠于王室,岂得无赏!”随即对站立一旁的冯益与黄彦节示意,二人马上指挥几名小宦官,取来一批宣赐物品,其中包括金带一条,全装衣甲一套,捻金线战袍一领,手刀一口,海马皮鞍一副。黄彦节对岳飞说:“官家另赐岳承宣良马一匹,名为铁鬃骅,请岳承宣退殿后领受。”岳飞、岳云叩头:“陛下圣恩浩荡,臣父子惟当殚精竭虑,以图报效!”

宋高宗说:“朕亲书‘精忠岳飞’四字,命宫女缝制成旗,卿自后用兵行师,便建树此旗。”冯益和黄彦节展开一面红绸旗,岳飞、岳云再次叩头:“陛下圣恩广大,臣便是捐躯致命,亦难报万一。”

宋高宗问:“恢复之事,朕念念不忘,卿有甚计议,可悉心奏陈。”岳飞说:“臣忧李横等军节节败退,牛皋亦退兵襄阳府,京西之地,丧失甚多。臣虽不才,愿率本军人马,前往增援。京西如今是逆贼刘豫的心腹之地,不可不经营,以为日后恢复的基本。”宋高宗说:“卿忠心可嘉。然襄阳是李横的分地,卿率军前去,便成喧宾夺主之势,恐有不便,须从长计议。而刘豫用兵,惟是依仗李成。李成骁悍,建炎之初作乱,刘光世得其手刀,竟有七斤。卿可命人前去招诱,如李成归国,朕当封为节度使。”

岳飞暗语:“李成不啻一名叛贼,还是我手下败将,陛下岂得随心所欲,将武将的最高荣誉奉送?然而为国家计,我岂可计较功名?”便极力抑制心头不快,口称:“臣领旨!”宋高宗感觉岳飞神色有异,又说:“朕知李成非卿之比,然国难时节,亦须权宜用计。卿是国士,以天下安危自任,不须计较功赏。然卿日后功名,又岂以一节度使为限?”岳飞说:“臣惟禀从君命,为陛下前驱。至于功名封赏,必以陛下圣语为戒。”

宋高宗说:“此回将江西兵马并归神武后军,惟兵马钤辖赵秉渊曾受卿醉后殴打,坚请率所部到刘光世军中服役。卿自今须力戒饮酒,以免误事。”岳飞满面羞赧:“臣醉后打伤赵观察,深自后悔,自今当谨遵君命,滴酒不入。”宋高宗笑道:“常言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卿一时失足之过,时隔千日,却是少了一支兵马,仍须引以为恨。”

岳飞准备退殿,宋高宗却问:“朕闻得朱梦说在卿军中?”岳飞微微一怔:“臣军前设五个干办公事,朱梦说是其中之一。”宋高宗说:“此人是狂狷之士,属少正卯之流,居心险恶,行为怪僻,言语诡辩,在卿军中,必是败坏军事。朕有好生之德,不欲效法孔子诛杀少正卯之事。然而此人,委实不宜留在军中蛊惑人心,可教他回归泰州,做军事判官。卿回馆舍之后,即日便发付他启程。”

岳飞一时目瞪口呆,宋高宗追问:“怎生的?”岳飞勉强言道:“臣领旨!”宋高宗颇为不悦,却说:“卿既已明朕旨,便可退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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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飞馆舍,朱梦说道:“辛中丞犹自蒙在鼓里,他尚指望官家命我入御史台,与他同尽谏诤纠弹之责,我料他亦不得久居司宪之位。鹏举心意,我自深知,然我岂得败坏北伐大计?请不必挂怀。”岳飞不语,惟是连连吁叹。

朱梦说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我一介书生,而得与国之虎臣互为知己,便是三生有幸。鹏举万不可以小不忍而乱大谋,大谋何谓?他日勒铭于燕山。自古诤臣难做,切望鹏举留意于君臣之间,引以为诫,举一反三。”

岳飞忍却不住,起身执定朱梦说双手。朱梦说冷静推开岳飞,向他长揖:“惟愿鹏举听我临别之言,好自为之!”岳飞含泪吟咏道:“梁陈代谢变今古,尚有梵宫守翠微。遥想金风寒塞水,如闻杀气压淮圻。浮云变幻忧多难,丽日光明示转机。汴水呜咽万姓泪,山河砺带何时归?”于鹏说:“此是肖隐题于翠岩寺壁的诗歌,岳承宣竟然背得!”

朱梦说也吟咏道:“秋风江上驻王师,暂向云山蹑翠微。忠义必期清塞水,功名直欲镇边圻。山林啸聚何劳取,沙漠群凶定破机。行复三关迎二圣,金酋席卷尽擒归。”于鹏说:“此是岳承宣的和诗。此二首,一是忧国的苦心,一是报国的壮志,互见衷肠。我记得当时大家尚且约定,待他日迎还二圣之后,再到翠岩寺另赋新篇。”岳飞说:“我还曾慨叹,古刹凋零,日后若有余力,当聚资修缮菩萨金身。”

朱梦说拭泪道:“鹏举任重道远,我纵在天涯海角,亦当朝夕关注。不负家国大谋,便不负我与鹏举的情谊。就此告辞。”岳飞、于鹏、李若虚与岳云等,只得为朱梦说送行。他们骑马默默缓行,一直到城西北钱塘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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